窗邊的長麻繩索
下課的鐘聲響起。我獨自拿起我的背包,走出校園。三兩個女學生對我打了打招呼。但請別誤會,那種招呼是將你當坐同類的招呼。我想從不是在班上會那種受歡迎的男生,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身邊總是圍繞著女性。我沒有什麼好朋友,而跟其他男同學也並不是那樣的熟識。我這個人一點也不在乎這樣的生活發生在我的眼前,我到哪裡總是一個人。一個人上課,一個人下課。也許你會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孤獨。但在沒有意識到孤獨這件事的人身上,你無法多說什麼。走出了學校的大門,大門外全都是剛才下課的學生。大家成群的笑著,討論著等等要去哪裡。一陣冷風吹了過來,我將我外套的領子立了起來。
"嘿!H!你等等要去哪裡。"一個女同學問著
"回家吧。"我說
"要不要跟我們去新開的商場晃晃。"另一個女同學說。我搖搖頭,又往前方走去。
我的家離我的學校很遠,所以通常我的父親會在她中午休息的時候順道載我一程。但今天不太一樣,她中午必須加班。所以也就意味著我得自己想辦法回家。我想也許我可以找些人順道載我一程。往校外的方向走去,印入眼簾的是一排排整齊在兩側的綠樹。綠樹後是一片水泥牆,我從來沒有仔細看過水泥牆後的風景。我只知道那水泥牆後是某個工廠,有無數根鐵皮連結再一起的管子,還有一個個不知道裝著什麼東西貌似水塔的橢圓狀。我探了探頭,依然還是看不見裡頭的景色。一個男同學走過我的眼前,後頭跟著最早跟我打招呼的兩個女生。男同學打開一輛紅色敞篷的轎車,從裡頭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放進她的側背包裡。
也許我可以請她順道載我一程。
於是我快步的跟上他們。但既使我的腳步迅速,追上他們還是需要一點時間。我跟那位男同學一點也不熟,不過我跟所有的人都不太熟。我想對於同班同學一點小小的幫忙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麻煩。男同學穿過綠樹,綠樹後方的水泥牆在斜四十五度角的方向多了一個缺口。我好奇的看向那個模糊的黑影,有加快了一點腳步。男同學四處看了看,對著後方的兩位女同學招了招手。接著她們三人就這樣消失在黑影中。
站在原處的我猶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該不該進入那樣我所從未知到的領域。也許會有危險,或是他們不想被打擾。但是最後好奇新戰勝了理智,我快不趕上了他們。我想就算我的突然出現,我也有個相當好的理由。我可以說我想請他順道載我一程,而我剛好看到他們走了進來,所以就跟過來問一問他們。如果是這樣,就算他拒絕了我,我應該也不會感到太過於尷尬。我走著走著,原本模糊的黑影已經轉變成只有一隻手臂的距離。我用力的看像裡頭,卻怎麼樣也看不清楚。於是我對於裡頭到底有什麼樣的東西更感興趣了。不過內心深處的另一個我卻不停的阻止著自己的腳步。
別進去!也許會很麻煩!
別進去!也許他們不想被你打擾!
那些聲音這樣說著,就在我的腦海裡不斷重複的遲緩著我。我伸手摸像那團黑影般的濃霧,那濃霧就像泡泡糖的延展了開來。黑色的東西,搞不清楚算是異狀還是固狀般的被我的手指拉起。那種感覺就像水銀一樣,只不過那東西比水銀還要更濃稠。我往後退了幾步,原本黏在手上的東西瞬間又彈回了黑幕中。
別進去!也許會很麻煩!
別進去!也許他們根本就不想被你打擾!
那一刻我轉過身跑了起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我到最後也沒有那樣的勇氣。我跑了起來,使盡了我所有的力氣跑了起來。我回想到了我的小時候,那個童年。
小時候的我總是一個人待在房間裡,什麼也不做。有時候看看書,有時候畫些畫,有時候玩玩玩具。那時候的年代還沒有電腦,大家每天都在相約著出外玩。他們會相約去打躲避球,或是一起去文具店抽卡片。我的母親從不得我多餘的零用錢,所以想也知道,所有我剛所說的活動我都無法參與。
我的家住在我所就讀學校的對面,只相隔了一條大馬路。而我們的公寓就在五樓,從窗外遠遠的就可以看到學校。每天早上我可以比別人晚十分鐘起床,因為我的家和學校的距離很近。我總是賴床到最後一刻,然後伸伸懶腰,將窗子打開看著那些準備過馬路的學生。我心裡每次都想著,我好討厭學校。然後我會假裝我的頭很痛,我會假裝我好像發燒。但就記錄來說,沒有一次成功。
那條大馬路是連接到市區的重要道路。所以可想而知,那車輛繁忙的景像。那些車子就好像準時的鬧鐘般,每天一到七點鐘就開始轟轟轟的叫著。我痛恨這條馬路,我想就算現在我已經二十六歲了也一樣。不管是半夜或是白天,他永遠都不曾休息過。在睡不著的夜晚,我也無法起來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因為我的母親不希望我這麼做,他希望我好好的躺在床上。他希望我能成為乖小孩,所以我也一直裝做我是這樣的個性。每當我獨自一人在房間時,我都幻想著那扇窗子有一條長長的繩子。我可以從那條長長的繩索爬下,然後出去散步。接著我會在月亮下跟野狗打鬧,最後再從那個繩索爬回我的房間。我的家人會連我出去過都不知道。
長大的我,既使到了國中,我也常常靠著那扇窗子探向外頭的世界。那是一種很奇妙的心情,你既厭惡窗外一切的風景,你獨自詛咒著那些在半夜經過大馬路的飆車族。但同時你確有希望真的有一條長長的麻繩,可以讓你從那扇床爬出去。我到最後都沒有爬出去,我到最後都沒有找到那樣長長的繩索。
我在一家有著吵鬧音樂的店家前喘著氣。在我的印象裡,我無法想起上一次那樣全力狂奔的記憶。吵鬧的店家門口有著穿著紅色廉價背心的銷售員,那個銷售員不停不停的對著每一個經過的人微笑著。我用外套的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水,走進了那家店裡。
走進的那一刻,我就想起了那個女孩所說的商場。也許這就是那個新開的商場。店裡擺著很多電器產品,每一個電器產品上都有著黃色卡紙寫著的價錢。每一樣東西都被賦予了價值,在那個寬大吵雜的店家裡。走向右手邊,一個區域滿滿的擺滿了電視。我想那是最新款的電視,每一個電視裡重複又重複撥放著某個介紹瀑布的影片。我走到了某台電視前面,任由那虛擬的大水將我沖向另一個地方。
另一個穿著紅背心的男人走向我。
"您有想要添購新電視嗎?"他問
我搖搖手,接著說"我只是來逛逛。"
紅背心男人對我笑了笑,那個笑容在我的腦海裡跟站在門口的男人重疊。此刻我無法確定那是不是同一個男人。
"你可以到我們樓下看看,那裡是遊戲產品區。"他說
我跟他道謝之後,往樓下走去。
雖說是遊戲產品區,但這個遊戲區只賣著同一款遊戲。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她的包裝是由塑膠材料包裹成一個類似三角形的東西。我拿了起來,上面寫著一些規則。我想我並不確定,但應該是有關美式足球的遊戲。我轉頭問了問坐在樓下櫃台的女店員,
"請問這樣怎麼玩?"我問
那個女店員的皮膚有著健康的黑色,他帶著一個有著菊色細框的眼鏡。一臉無神,不知道再用他眼前的電腦做些什麼。
他轉過頭看著我,那瞬間我忽然覺得對她有著莫名的好感。
"遊戲說明在後面。"他冷冷的說
我把盒子看遍了,但就是找不到所謂的遊戲說明。我想再問問那個女店員,但卻又怕她覺得我這個人很麻煩。於是我就抱著那個塑膠製成的三角形往樓上走去。
"你有要買嗎?要買在這邊結帳。"他說
"我先拿著,我還要看看。"我說
走上樓的那一刻起,我卻又忽然對於一切完全的不感興趣了。包含那個女孩,包含我手上拿著的遊戲。我將那個三角形隨意的丟在某個黃色紙卡旁的商品邊,就這樣走出了那間商店的大門。
商店外的紅背心男人依然對著每個人微笑著,這次我也對他笑著。我看向眼前馬路上因為中午時刻人來人往的風景,忽然閃過了跟櫃台小姐交往的奇想。我們也許會有幾個小孩,住在一個不大不小的房子裡。養了一隻黑白色花紋的小貓。他比我實際,所以他可能在某間學校教著藝術。我偶而畫畫插畫,幫某些地方的報紙寫寫專欄。
在騎樓下我輕輕的閃過撞像我的人。中午的天氣有些悶熱,讓人感到不舒服。吞了吞口水,我想到了那扇有著長長麻繩的窗子,又想到了那團濃濃的黑霧。那個類似水銀的觸感又好像回到了我的指尖。
也許那個當下我應該道裡頭一探究近。我對我自己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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