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貓頭鷹
我在傍晚左右起床,然後在清晨天還未亮時又再度尊進被窩裡。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陽光的我,全身浮現出一種病態的慘白色。但既使如此我還是試著保持著一定的儀容。
我爬出被窩,連牙也沒有刷就一股腦的在客廳灰色破舊沙發上坐了下來。
沒有特別要做的事情,也沒有約會。牆上的日曆還在今年的三月,想了想為何從三月開始就沒有繼續撕開日曆。也許我們日子就是從三月開始停止的。
所謂的凡庸大概就是指我這樣的人吧。一點生活的能力也沒有,只不過靠著家裡留下來的一筆金錢盲目的過著日子。我當然知道這並不是長久之計,但卻也怎麼樣也提不起勁再度投入社會裡。
凡庸大概就是指我這樣的人吧?是嗎?
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了大約兩年左右。今年二十六歲,沒有興趣,沒有職業,沒有女朋友。住的地方是以前家人的房子,不大不小。一個房間,一個小的客廳,一個很少用的廚房,當然還有一個小的浴室。而我就在這裡完成我所有生活的起居。出門只是去付近的商店購買一些食物或日用品而已。
一天吃著一餐,喝幾罐啤酒,抽一包菸。
我坐在沙發上抓了抓屁股,轉開了唱機的電源。很多人都說黑膠會被淘汰,但我總是不以為然。我挑了張六零年代的搖滾樂,放下唱針。不過隨即又將他拿了起來。總是有哪個地方不對,這樣的生活,這樣的心情,聽著那些唱著帥氣生活的歌詞,未免也太過於諷刺。
於是我又開始找著唱片。
年輕的時候因為在一家唱片行工作,所以常常有很多的機會可以先買到珍貴的黑膠。當然我說年輕的時候也並部是多年輕,不過四,五年前罷了。我的第一張唱片是 JELLY ROLL MORTON 的專輯,哪一張專輯現在也忘記了,剩至連放到哪裡去也忘了。那時候會買那張專輯存粹是一個意外。那時一位朋友很喜歡黑膠,而他生日的附近我們店裡剛好進了那張唱片,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毫不猶豫的就把他買了下來。沒想到到生日當天,我到了他家,才從她的黑膠櫃裡看到同一張唱片。於是那次生日我沒有送給友人任何禮物,那張唱片就這樣跟著我回家了。
我的家中沒有唱機,當然沒有。所以那張唱片理所當然的就被我隨手丟在櫃子裡。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爺爺過世。當我再度回到熟悉的老家整理他的舊東西時,一台紅色木箱吸引了我的注意。
"這是爺爺的嗎?"我問著一旁的穿著黑色西裝的父親
父親剛從日本回國,一臉憔悴。我並沒有特意的表現出體貼。我想他並不需要那虛味的關心。
"這個阿,對阿,你爺爺以前很喜歡聽唱片。"父親說著,雙手繼續整理著爺爺的遺物。
我將紅色的盒子打開,裡頭是閃閃發光的唱針還有紫紅色的小墊子,就那樣墊在黑膠盤上。我將盒子舉起,仔細的看著。父親在一旁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好像把話吞回嘴裡。我跟父親從不交談,以前是如此,自從我搬出去住之後更是這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不太想跟家人說話。我的母親是一位安親班老師,他照顧別人小孩的時間,遠比照顧自己小孩的時間還要多。我的父親是一家貿易小公司的老闆,常常需要到國外。應此更少機會照顧我。我小時候的印象總是模模糊糊的,一點也記不起來。我有時候根本認為我記憶中小時候的生活,也許只不過是一段長夢,一段很長很長又極其毫無特色的夢。沒有任何讓我會想要回想的,也沒有任何事物或是人到現在依然還連絡的。就這樣,二十歲以前的我,活在一個模糊的世界裡。
我國中畢業的那年,一把火,我將我的過去變為灰燼。
與其說將自己的過去一口氣完全消滅,倒不如說如果不這麼做,就無法前進似的。
喪禮結束後,我沒有經過任何人同意的江紅色的盒子帶回了家。其餘的物品都被被賜死,跟著我的爺爺一起被歸類為回憶之物,就那樣隨著時間慢慢崩壞支解。
回到家後,我也並沒有馬上想到將唱片拿出來聽。我想我之所以會把紅色的核子帶回來,只不過單存的喜歡盒面上燙金的貓頭鷹圖案。我把紅色的盒子放在書架上,接著那個紅盒子就好像消失了一般的悄悄的從我的注意中離開。
"我不知道你有在聽黑膠"某個女孩說著,那是我第一次讓女人回我的家。
他長的不是很漂亮,沒有很突出的五官,穿著也並是顯眼或是流行,如果硬要說她的穿著,那簡直就毫無風格。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讓我感到很舒服,好像他嘴裡說出來的話都有如春天吹出來的風一般溫暖。我在酒吧裡認識他,一家我幾乎每天都是的酒吧。我們因為喜愛同樣的音樂而交談,沒過多久,他就提議去我的家。
"別誤會,我不是你想像中那種女人"女人說
"哪種?"我笑著問,手裡一邊拿著只剩一口的啤酒。我說完一口氣將啤酒喝光。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我不是那種會跟大家上床的那種女生"女人說,接著他微笑。我心裡想著就算是我也不在乎。
"就算是我也不在乎"我說。我很驚訝自己能夠如此的對一個剛認識的女人這樣坦白,就算是跟我認識許久的朋友我也不會輕易表現出我真實的想法。
"是嗎?"他說,說完又跟老闆點了一杯啤酒。"那你跟我所認識的男人不太一樣"
酒吧裡放映著某個球賽,這間酒吧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人,這也是我常來的原因。老闆好像是棒球的狂熱份子,就這樣跟幾個剛下班的中年男子還有老太婆直直的盯著小螢幕上的比賽。某個身穿黑白條紋的球員將球敲的遠遠的,接著他跑了起來。球越飛越遠,眼看就要超過了球場。另一對灰色球員硬是爬了上去將球接住。
酒吧裡同時傳來哀嚎的聲音,包含做在我身旁的女人。
"你也喜歡棒球?"我問著女人
女人笑了出來說"我討厭死了"
"那為什麼要哀嚎?"我問
"因為好像很有趣。雖然看不懂,但在那一霎那,好像這間酒吧裡的所有人全都被一條看不見的線連在了一起。"女人說
"你喜歡跟大家聯再一起嗎?"我說
"有時候喜歡,有時候不喜歡。大部分的時候我都自己一個人"女人說。老闆送來了他點的啤酒,他豪氣的喝了一大口。
"我喜歡你喝啤酒的樣子"我說
"我喜歡你"女人笑了笑說
我們回到我的家。我將外套脫下,甩在沙發上。那個破舊的沙發。接著走到滿是灰塵的廚房裡。
"你要喝咖啡嗎?"我問
"我討厭咖啡"女人說著一邊參觀著我的家。那個破舊的家
"那你要喝什麼嗎?"
"有酒嗎?"
我打開櫃子,拿出了波本酒。栓開瓶蓋,聞了聞。應該還可以喝。我又打開了冷凍庫,將冰塊放進裝有波本酒的杯中。
"只有這個"我說
"什麼酒都好"女人接過我手上的玻璃杯,啜飲了一口
我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我們兩個的體重讓那個破舊的灰色沙發發出吱吱的聲音。
"你想上床嗎?"女人問
"不想。"
"好吧"女人說
"你想嗎?"我問
"我不知道,但現在很好"
"那就這樣吧。"我說著
於是我們兩個人就這樣坐著。女人站了起來,拿起了紅色的盒子。
"我不知道你有在聽黑膠。"他說
"因為我們才剛認識阿"我笑了笑。女人也笑了出來
"可以聽嗎?"
"我從來沒試過,老實說你不提我根本就忘記我有那台唱機了。"
"要不要來試試看?"女人的眼神好像小孩發現了新玩具般的催眠著我
我想起了那片原本要送給朋友的唱片,但卻忘記了放在哪裡。我開始發了瘋似的將我櫃子裡所有的東西都翻出來,身旁的女人也好向樂在其中的幫著我。
"等一下要收好麻煩。"女人笑了笑說,一邊遞給我裝滿的波本酒的杯子。
我接過杯子,然後親吻了她一下。我的嘴唇離開他之後,我看著她的臉。第一次覺得原來有這麼美麗的東西。
"這算什麼?"她笑著說。
我喝了一口酒笑了笑,又繼續找著那張唱片。
"找到了!"女人從我的書櫃裡翻出一張唱片。就是那張曾經要從我手中送出的唱片。
"是這個嗎?"她問
唱片的封面是一張黑白的照片,一個男子將手倚在鋼琴上。我接過唱片,看了看。說不出的哀愁感從照片中的男子傳遞到了我的心裡。鼻子感到一股酸意,我吸了吸鼻涕。
"要聽嗎?"我抬起頭看著女人
女人點點頭,給了我一個微笑。
我從來沒有用過唱機,所以光是搞懂怎麼打開花了我不少時間。我將電源打開後,唱機中間的小圓盤好像活過來似轉動了起來。我打開旁邊小盒子,裡頭放著一根小唱針,看起來已經磨損的差不多。
我打開唱片的封套,拿出了黑膠唱片。很奇妙,光是拿出唱片這個動作,我就依稀可以聽見唱針磨損的聲音。
我將唱片放上,唱針裝上。
空氣裡發出了廝廝廝的聲音,沒過多久唱片裡傳出了鋼琴聲。古老的爵士樂。
鋼琴聲在狹小的房間裡擴散了開來,女人在一旁靜靜的聽著唱片。我抬起頭看著天上微暗的電燈泡。忽閃忽亮的。一股哀愁就要從我的眼眶中溢出。我硬是將她忍住了。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還有那些微不足到的痛苦。
凡庸大概就是指我這樣的人吧?是嗎?
女人將身子倚到我的身邊,雙手環繞住我的腰,頭就這樣靠在我的啤酒肚上。我將她抱住,緊緊的抱住。
"不能呼吸了拉"她笑著說
我笑了出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為什麼哭?"女人問
"我不知道"
"為什麼不哭出來?"女人又問
"這我也不知道"
"哭出來吧"女人說著,接著她將嘴湊像我。我們深深的親吻著,深深的擁抱著彼此,好像一切都即將毀滅。
"你現在想跟我上床嗎?"女人又問
"不想。"
"那你想幹嘛?"
"現在這樣就好"我又將她抱緊,她也將身子貼的更近。我感受到他乳房的溫度,還有他的體溫,一切的一切。
我想起了我爺爺的死,我模糊的童年,狹窄的房間,還有灰色的爛沙發。
凡庸的人過著凡庸的人生
"凡庸不好嗎?"女人忽然問,我抖了一下。思緒回轉著好像再確認自己是否有說過類似的話
"為什麼會問?"我問
"不,什麼原因。看到你的同時就想問你了"
"我也不知道凡庸好不好?但大概算好吧"我說
"怎麼說?"
"因為凡庸或是知道自己凡庸,所以更能好好享受很簡單的東西"
"你有嗎?"
"我不知道,我沒有想過我有沒有"我說
"我想我有,我很享受現在"女人又給了我一吻。那一整晚我們聽著唱片裡的鋼琴直到我們漸漸睡著。
我在深夜裡起來,女人已經不見了。而那老舊的唱機發出嘶嘶的聲音。我將唱針拉開,又把唱片撥了一次。
我輕輕的撫摸著那個曾經躺著女人的啤酒肚子,身體還散發著那個女人的味道。一點感覺也沒有,對於女人的消失。既沒有難過也沒有生氣,好像一切本當就該如此似的。
將喝剩的波本酒全部倒入了杯中,我知道在接下來的每一個夜裡,我都會這樣思念著這個奇妙的蟹逅。這樣也好,這樣就好,我的心裡這樣想著。
抬起紅色的唱機盒,感受那粗糙的木紋在手中燃燒著。紅色的外表,藍色的心。忽然想到了這句不知道誰說過的話。
所以現在,我還在這張灰色的爛沙發上,抓著屁股,找著唱片。每一夜,每一個孤單的夜。只有我,自己一人,還有印有燙金貓頭鷹圖樣的唱機,不斷不斷的撥放著無盡的哀愁與思念。
所謂凡庸大概就是指我這樣的人吧?有著小小的哀愁,小小的快樂,小小的思念,小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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