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我在黑夜裡將香菸放到我的嘴邊,香菸的濾嘴因為乾冷的嘴唇而黏了起來。
在撕開香菸的同時,我輕身的嘶了一聲。我深深的吸了一口香菸。隨著小小火星,濾紙又往後退了一點。吐出的煙隨即被黑夜吞沒,好像從不曾出現過一般。
這個森林,至少我覺得應該是個森林,長滿了高大的樹木。那些樹木在深夜裡,就像是某種守護者或是調皮的鬼魅,讓你迷失在這片樹海當中。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這片樹海裡。身上穿著大衣外套,我忘了我是誰。唯一的線索只有口袋裡的行事曆。我翻到今天的日子,上面寫著:
七點十分,貓頭鷹
無法判斷現在的時間,唯一記得的只有日期。我拍拍身上的爛泥,但怎麼拍也拍不乾淨。貓頭鷹是誰?而又是誰將我丟置在這片樹海裡?或許是我自己到了這片樹海之後昏倒?或許是那個貓頭鷹將我拋棄在這裡?把思緒整理了一下,但還是任何線索也沒有。於是我開始再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漫步著。視線很模糊,最多只能看見離自己約十步遠的距離。小心翼翼的走著,但卻不知道要到哪裡。恐懼感啃蝕著我,對於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這件事實。
隨著沒有目的地的走著,四周的樹木見見的變的越來越高大,腳邊的草也越長越高。腳踩在地上卻感受不到真實感,哪種柔軟讓這片黑暗更增加了無法言喻的恐怖。
走累了的我找了一個大石塊坐了下來。石頭的冰冷遠比黑夜還冷酷。抬起頭,連天空也看不見。一個畫面閃過我的腦中。那是什麼?
畫面裡的我坐在某個公園裡,我的後方有著一群年輕人群聚的做在地上。某個留著長髮的男人彈著木吉他,其他人有些在聊天,有些跟著那個男人彈的音樂唱著。唱著什麼?唱了什麼?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歌詞是什麼,反倒是弦律清楚的印在我的腦海中。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我輕聲的喝著。
接著一個撿著空罐的老太婆從我前面走過。他指了指我身旁的啤酒罐"喝完了嗎?"他問著
我將啤酒罐拿起,搖了搖。只剩一口,我將最後的一口喝光。把罐子地給了她
"謝謝"她說
我在等著某個人,是誰我不知道,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我身進口袋裡,又翻開了行事曆。在行事曆上寫下了:
七點十分,貓頭鷹。
這個記憶的片段是剛才發生的,或是某一天發生的?我無法得知。我的後腦感到一股疼痛。我身手一摸,一股暖暖的血臭味沾滿了我的手掌。我將血擦在冰冷的石頭上,又站了起來,繼續往前走。但要走去哪裡?我一點頭緒也沒有。現在我只想趕快逃離這片樹海。我乒了命的不讓黑暗侵蝕到我的心臟。我知道依但心臟也變的冰冷,那一切就真的結束了。既使如此,視線也不過就只有十步的距離。就算我再怎麼想要逃離這片黑暗,也只能胡亂的衝撞著。跌倒了再站起來,陷入泥濘再將身體拔起來。我無法得知過了多久,最後我累倒在某棵黑色的大樹下。
"你遲到了!"一個聲音從我的上方傳來。我抬起頭看,完完全全的被眼前的畫面鎮聶住。那是一隻棕色的貓頭鷹,有著黑色交雜的羽毛,亮的就像月亮般的雙眼。
我說不出話來。
"跟我來"接著他飛了起來。那棕色的大翅膀在黑夜裡擺動著,發出了啪啪啪的聲響。我抬起我早已沒有力氣的雙腳,跟在他的後方跑了起來。
黑色的大樹漸漸的顯現出他原本的顏色,不再是完全的黑。地上的雜草依舊長的高高的,但泥土變的不再濕滑。我從腳底板感受著那種踏實的感覺。
貓頭鷹在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雙腳緊緊的抓住了粗大的樹幹。我又跌倒了一次,因為不停奔跑的雙腳已經忘記了如何停止。
貓頭鷹笑了出來。
我躺在地上,好像從沒有這樣呼吸過的喘著。每一口空氣有如山上的甘泉一樣的美味。這時候我才發現天空的存在,依然還是黑夜。滿佈的星星還有一顆半圓的明月,幾片灰紫色的雲朵在周圍,好像守護著月亮一般。
腦中又閃過一個畫面。
畫面裡的我坐在酒吧裡,從酒吧看出去可以看見剛剛的那個公園。年輕人們依舊圍做再一起彈著吉他。我的心裡哼著那首歌的弦律,依舊想不起歌詞。我好像在等著某個人。酒保送來了我的酒,我喝了一口。威士忌刺鼻的苦味讓我的臉揪了一下。我從不喜歡威士忌,但卻又無法自拔的喝著。酒吧裡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坐在吧台。這是間小酒吧,不含吧台只有三張桌子,三張桌子裡也只有最裡面的桌子坐著一對情侶。也許不是情侶,也許只是某對朋友。酒吧沒有放著任何音樂,這點我感到很奇怪,於是問了酒保為什麼?酒保一臉無聊,只是對我說了因為擴大器壞掉了這個沒有任何特別的答案。我又要了杯酒。
"你是誰?"貓頭鷹問著
"我不知道"
"什麼叫你不知道?"貓頭鷹沒好氣的說著
"我忘了"
貓頭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我。那雙白黃色的雙眼,就好像瞬間要把我看透似的。我害怕的移開視線,看向四周的環境。
"那現在怎麼辦?"貓頭鷹問
"我不知道"我說
"你什麼都不知道。是你約我的,現在你卻告訴我你不知道"貓頭鷹生氣的說
我慌張了起來,後腦勺又發出了陣痛。我下意識的又用手摸了摸,又是一股腥臭味的鮮血。
"你流血了!"貓頭鷹說
"我沒事"我將鮮血擦在地板上,泥巴混著鮮血變成了一球球的小黑塊。
"你又在幹嘛!"貓頭鷹大叫
"啊?"我一臉疑惑的看著貓頭鷹
"你這樣會引來狼群!"貓頭鷹說
"有狼?"我跳了起來
"不然你以為森林裡會有超級市場嗎!"貓頭鷹從樹幹上飛下,用她的腳把我剛擦過的血用土蓋掉。
"如果你不記得,那我要走了。"貓頭鷹將血土蓋了好幾層,小心翼翼的用她小小啄鋪上雜草。
"等等!我在剛剛醒來之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你必須幫幫我。"我抓住貓頭鷹的腳。觸感很怪異,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與其說我抓住了他的腳,倒不如說我握住了某個人類的手。
"我要怎麼幫你,我幫不了你。"他將我的手甩開,又飛回了那根租大的樹幹上。
"好吧,這樣好了。你告訴我你是誰,我怎麼跟你聯絡的,還有這裡是哪裡。"我說
"我是貓頭鷹阿,你看不出來嗎?"他笑著說。我沒有說話,我一點也笑不出來。
她嘆了口氣,收起了笑容。"我不能告訴你我是誰,你原本知道我是誰,那也是為什麼我要跟你碰面的原因。但現在你忘記了,我更沒有理由告訴你我是誰。"他說
"既然我不能讓你知道我是誰或是我無法告訴你我是誰,那我就更不可能告訴你這裡是哪裡。因為你有可能回去想起你的目的之後又再度回到這裡來。所以我什麼都無法告訴你。"他說
"你別鬧了!那我怎麼辦?"我生氣的吼著
"你生氣也沒用,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就是如此。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忘記你是誰。但也許這不是一件壞事情。"
我站了起來,撿起了一顆石頭往黑暗裡丟去。
"那樣是沒有用的,那片黑夜會把所有東西都吞食。一切的一切,你的失落,你的快樂,你的成就,你的一切的一切。"貓頭鷹說
這代表他也將我的記憶給吞食殆盡了嗎?
我轉過頭看著貓頭鷹問"有可能這是我忘記一切的原因嗎?"
貓頭鷹陷入了沉思,接著他點點頭"有可能,但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要怎麼從黑夜裡奪回那些東西?"我問
"無法,被吞食之後的東西就會馬上被消化掉了。那些東西變成了黑樹的養分,怎麼樣也拿不回來。"
我一屁股的跌坐在地上,雙腳無力。這是是真的完完全全的糟糕了。我喪失了一切,所有關於原本的我的一切,現在我只能被困在這個黑夜之中。
"要怎麼離開這裡?"我坐在地上問著,伸手拿出口袋裡的香菸。看了看,還有十隻左右。
貓頭鷹的眼睛亮了起來。"可不可以給我一支"他的表情貪婪的問著
我靈機一動接著說"可以,但你要回答我的問題。"她露出為難的表情,又陷入了另一個沉思中,好像在衡量著值不值得似的。
接著她點點頭說"一個問題一支香菸,沒得商量。"
我看了看菸盒哩,整剩下十支。心中的問題就算有十包都不夠。所以我說"兩個問題一支,不要拉倒。"接著我拿出火柴點起了香菸,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我刻意的將菸吐得遠遠的,好讓貓頭鷹可以聞到。
貓頭鷹倒吞了一口口水
"好吧!好吧!兩個問題一支菸。"她說著
我笑了笑,先遞了一隻香菸給了貓頭鷹。貓頭鷹接過火柴,深深的吸了一大口。
"喔,我都快忘記這種感覺了。好吧,你問吧"貓頭鷹說
"這裡是哪裡?"我問
"某片森林裡,比黑暗還要黑暗的地方。這裡沒有任何植物生長,沒有任何生物存活的下來,只有我還有狼群。"
"你是只會循著鮮血味道的狼群嗎?為什麼你要怕他們"我問
"這是第二個問題喔"貓頭鷹說,我點點頭。
"因為他們很飢餓,這裡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吃。除了吃樹皮以外,或是像你這樣的人。"貓頭鷹說
"我這樣的人?"我說。貓頭鷹示意著我,於是我又拿出了一張香菸給他。
"迷路走進來的人,或是因為某種方法找到我的人。那些狼群專門啃蝕著這些人。"
"我是後者嗎?"我問
"這個問題我當作送你的,所以你還可以再問一個問題。你是後者。"她說。我心裡盤算著我的問題。這樣下去有一問沒一問的,也許連我都還沒搞懂任何事情,我的香菸就給完了。
我所知道的是,我不知道什麼原因找到了這隻貓頭鷹。而我會進到這裡全是因為要找到她。我想到了我的行事曆上寫的"七點十分,貓頭鷹。"的字樣。接著我會失去記憶的原因,有可能是因為這片黑色的樹海。就如同方才貓頭鷹說的,這片樹海會將所有的東西都吞食殆盡,這可能也包含著我的所有記憶。所以我應該問的問題該是:
一‘要怎麼離開這個地方?
二‘大家找貓頭鷹的目的是什麼?
我看了看我的菸盒,扣掉我自己抽掉的一隻,還有給了貓頭鷹的兩支香菸。現在菸盒裡還有七支。也就是說我最多還能問十四個問題。
貓頭鷹把抽完的香菸捻熄,收到了自己的翅膀裡。隨即又拿出火柴來點了另外一支。
"好了嗎?"他催促著我
我點點頭接著又問"為什麼大家要來找你?"
"因為他們以為我會知道些什麼,他們以為我可以救贖他們。但是我根本就做不了任何改變,除非他們自己願意改變。"
"那為什麼他們還是一直找著你?為什麼這樣荒涼的地方你還會願意待著?或是那些狼群為什麼還願意待著?"我問
"因為我們都無處可去,我們被困在這裡。我早已經忘了當初的自己是為什麼會進到這片森林裡。也許就像你說的,這片森林會把記憶給吞食掉,我想狼也是因為如此。先前有很多個你這樣的人,從來沒有一個出去過。真正的原因我不知道,但也許這就是人們一直想要找尋我的緣故。"
"不孤單嗎?"我又遞了一支香菸給他
"不會,已經忘記什麼是孤單了。就是過著日子。累了就睡覺,餓了就吃吃樹皮。沒有好或不好。"貓頭鷹嘆了一口氣說
我想到了也許這隻貓頭鷹在許久以前也跟我一樣,不知道為什麼闖進了這片樹海當中。待的越久,身體也慢慢的開始適應著樹海。久而久之就變成現在的樣子了,一種像貓頭鷹模樣的人。
腦海裡又閃過一到畫面,那是在酒吧還有公園之前的事情。我的下意識這樣覺得。我從被窩裡爬起來,身旁的女人還躺在床上。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的女友,但我感到一股厭惡感。那瞬間我只想逃離這個地方,我希望身旁的人都消失。拿起手機,聽了聽語音留言。母親留了通電話給我,還沒聽完就把他刪除。打開冰箱,沒有任何食物,我想我應該是一個很窮的人。女人在被窩裡翻了一個身,發出慵懶的聲音。我拿了我的大衣,就是我身上穿的這件大衣,走了出去。
"想到了什麼嗎?"他問
我點點頭說"恩,好像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
"真好阿,要好好珍惜。我現在一點可以回憶的事情也沒有了。"
"謝謝,我想我要走了。"我微笑著說
"等等,我還欠你一個問題。"貓頭鷹說著
我想了想,給自己也點了一支香菸。
"你覺得我走得出去嗎?"我問
貓頭鷹笑了笑,白黃色的眼睛扎阿扎的。他從嘴裡吐出了長長的煙,煙霧變成了小小的灰雲,在我和他之間散了開來。
"我覺得你應該可以"她說著
"這都給你。"我把香菸盒丟給了他,只留了一根火柴。
"你不用抽嗎?"他說
"不了。反正早就想要戒掉了。"
貓頭鷹接過香菸盒,又給自己點了起一支菸。我想再他還沒失去記憶之前,他應該針的很喜歡抽菸。接著她拍拍翅膀,往月亮的方向飛去。我回頭看著那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色樹海,深呼吸一口,又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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