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GEGE"-15

ＧＥＧＥＧＥ１５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他記得那個橘黃色的夕陽灑落在整個河堤邊，也記得水道旁青色的綠草還有遠方伸手觸碰不到的城鎮。那是第一次與他的相遇，腦海中深刻的記得那樣的畫面。烈紅色的太陽正在左手邊緩緩降下，混合著青草氣味的微風正緩緩的吹拂著自己的臉頰。他閉上眼睛彷彿可以聽見那遠處住家裡頭傳出的鋼琴聲，某個人正稱著這陣晚風重複練習著某首曲子。如果沒有記錯，那應該是蕭邦的離別曲，緩慢但是惆悵的低琴鍵正娓娓道來遲來幾百年前的憂愁。於是Ｄ伸出放在口袋中的右手，揉了揉自己鼻子。

那是自己國小不知幾歲時的回憶，他記得非常清楚知道自己身處的時空與環境，還有那片段中所有一切發生的細節。那閃爍的回憶就好像昨日才發生一般的清晰，所有的風景就像是就在眼前一般的從黑暗中透出黃白色的光芒。他仍舊依稀可以聞到那空氣中的味道，耳邊此刻響起的音樂就好像某人在自己的腦海當中彈奏一般的清楚。那音樂，那鋼琴聲，將所有的一切帶回了那記憶的迴流當中，在那無人的深夜裡Ｄ又再度回想起了這一切。

記憶裡的自己正在那河堤上悠閒的漫走著，背後的書包略嫌沉重，壓的他的肩膀有些痠痛。路旁幾個稱著西下的夕陽正在散步的老人正互相聊天著，他們一邊揮舞著滿是皺紋的雙手，腳步輕盈的不像是年過半百的老人。Ｄ還記得有一個正牽著一隻有著棕黃色毛髮的大型犬溜搭中的中年婦女，那婦女穿著夏季的涼鞋，那從涼鞋中露出的腳指還塗抹著鮮紅色的指甲油。那隻大狗在經過自己的同時不斷對著他看著，那因熱昏而吐出的舌頭隨著沉重的喘氣聲不斷搖晃。Ｄ與那頭狗對望了幾秒鐘，接著那陌生女子就將那頭狗牽往與自己反方向的地方。

於是Ｄ轉過頭繼續往前走，對於自己即將要去的地方或者要做的事情完全想不起來，他只記得自己腦海中像是讚嘆一般的看著這平和的景像，心中湧起了一絲絲無法說明的感動。腳邊的野花吸引了不知何名的昆蟲群聚在四處，沾著露水的青草正展現著人類也無法理解的強韌生命力。Ｄ跨過那些植物，試著不去打擾那些自然生成的東西，然後他在扶手旁的欄杆旁坐了下來，矮小的身體還因為巨大的扶手一時之間無法順利跳上的嘗試了幾次。在幾次的嘗試之後他終於坐上了扶手，但坐上的瞬間他忽然感到迷惘，不知接下來要做些什麼事情的在原處東張西望著。接著Ｄ看見了那坐在河堤邊望著遠方的身軀，那哀愁的背影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個人看起來就跟自己差不多年紀大小，穿著與自己相同的白色上衣與藍色短褲。下身的小腿肚上看起有些擦傷與瘀青的痕跡，身上的白色衣裳也沾滿了大量的泥巴。那男孩的頭髮隨著風往自己的右手邊飄盪著，正前方正閃著橘光的住屋在那男孩的面前似乎有著某種不詳的感覺。Ｄ那時並沒有想得太多，老實說自己根本就不打算去招惹任何的麻煩。雖然感到好奇，但他也只是靜靜的看著那沉重而下垂的肩膀，心中思索著那個男孩自身的故事。

那麼瘦弱的男孩一定在學校常常被欺負吧？看他那樣子也許才剛被修理了一頓。Ｄ自己在心中這麼推想著。

此時那男孩忽然移動了自己的身體，一瞬間Ｄ看見了那男孩脖子上閃過了一個微小的胎記。那小小的黑色胎記就在那男孩右邊耳朵的正下方，Ｄ驚訝的看了傻眼，因為自己在同樣的地方下也有著同樣的痕跡。他像是要確認似的站起了身體往前想要看得更清楚，那男孩卻在此刻停止了自己的動作而又沉靜了下來。

Ｄ很確定自己所看見的東西，也很肯定那與自己在完全相同位置的胎記自己並沒有看錯。此時的Ｄ對於那男孩燃起了強烈的好奇心，在最後掙扎之後，他於是決定往那男孩方向走去準備與他攀談。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隨著腳步聲自己忽然感到了一股奇妙的緊張感。

他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過，自己從不是那種熱愛交際的人。雖然這點無從考究，但內心深處Ｄ強烈的知道那男孩與自己將會有著某種強大又不可分支的關係。既使現在回想起那回憶的片段，Ｄ仍舊對於當初自己與那男孩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議。

＂嗨！＂Ｄ從後頭拍了一下那男孩的肩膀，那男孩像是從熟睡中的夢境驚醒一般的跳了起來，他惶恐的轉過頭看著站在他身後的Ｄ，那表情有著無法說明的恐懼。

Ｄ見那男孩的表情，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那男孩好像隨時準備逃跑一般的拱起了身體，眼神就像是一隻準備戰鬥的野貓。

＂我是Ｄ。＂Ｄ試圖緩和氣氛的這麼對著那男孩微笑說著，自己在內心當然感到一絲絲的尷尬，同時也後悔著做出這般舉動的自己。

那男孩仍舊保持著警戒的姿態，就這麼什麼話也沒說的繼續盯著Ｄ看著。Ｄ此刻感到了更加的不自在，不知道為什麼的居然就也幹脆的在那男孩的身旁坐了下來。他翻起自己右邊的頭髮，指著自己右耳下方的胎記。他紅著臉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強裝鎮定的對著那男孩說＂我也有跟你一模一樣的胎記。＂

那男孩仍舊一句話也沒說，大概任誰都會覺得Ｄ是個神經病吧？但Ｄ的話已經說完，此刻的他因為尷尬的氣氛表情變的更加的不知所措。那脹紅著臉的表情加上那尷尬的面容，眼神也在這時不知該放在何處的四處飄移。那男孩看著眼前奇怪的Ｄ，還有那好似被自己逼入絕境的表情，一時之間就這麼忍不住的笑了出來。他嗚著嘴巴想要停止自己的笑聲，但是那笑聲讓Ｄ的表情更加的有趣。

＂你別笑啊！＂Ｄ害羞得忍不住的說。

那男孩緩緩的停下笑容，接著就這麼看著Ｄ。兩人在此刻忽然就這麼沉默的對望著，接著沒過幾秒鐘兩人又同時的大笑了起來。

此刻回想起此事的Ｄ仍舊忍不住的微笑，那是自己與他的第一次相遇，在那之後他們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Ｄ記得兩人在停止笑聲之後聊上了好一陣子，在之後Ｄ終於鼓起勇氣問起了那男孩身上的傷痕。

＂你身上的傷是被欺負的嗎？＂Ｄ不好意思的問著，他害怕自己有些多管閒事。只見那男孩忽然表情一沉，接著又開始沉默了起來。Ｄ尷尬的急忙想要將氣氛圓回來，於是他這麼接著說＂抱歉，我知道不關我的事情，只是想要問一下看自己能不能夠幫得上忙，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

男孩抬起頭，他看著Ｄ，嘴角勉強自己的露出淺淺的微笑。

＂謝謝。＂那是那男孩對Ｄ第一句所說出的話，Ｄ的心中忽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動，好像眼前這個瘦弱的男孩將自己完全的依賴一般的被信任，他湧起了一股正義感，一股真正想要幫助他的心情。

＂誰欺負你？我幫你報仇！＂Ｄ一臉正義的說著。

＂不‧‧‧不用了，不用報仇。我沒關係。＂男孩支支嗚嗚的回答。

＂怎麼可以！男人被欺負就是要還手，不然會被看扁的！＂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說到，男孩看著Ｄ那逗趣的模樣又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你別笑啊！你什麼事情都可以跟我講，我可以當你的保鑣。＂Ｄ這麼說。

＂保鑣？＂

＂對阿，保鑣。有我在誰都別想欺負你！＂

男孩看著Ｄ眼眶漸漸的濕潤了起來，Ｄ不知道自己的話也許讓他想起了什麼，於是又趕緊的緩和著氣氛。

＂你別哭啊！＂Ｄ慌張的說。

男孩用著自己的胳臂擦著還未流出的眼淚，他將自己的臉埋在自己的身體當中，試圖不讓Ｄ看見那懦弱的表情。＂謝謝，謝謝你。＂那男孩哽咽的這麼回答著。

Ｄ傻裡傻氣的笑了出來，不好意思的騷了騷自己的後腦勺。他從口袋裡翻出了一小張壓的皺巴巴的面紙遞給了男孩＂吶，別哭了。＂Ｄ這麼說著。

男孩接過那皺成一團面紙，小心翼翼的將它仔細的攤開。但那面紙已經皺到揉成一坨，看起來就跟用過了一樣的骯髒。男孩此刻又與Ｄ的眼神對了上，兩人又哈哈的大笑著。

記憶逐漸變的模糊，再次清晰時Ｄ和那個小男孩已經開始在那個河堤邊聊了起來。Ｄ回過神來看著那個聽不見聲音的面孔，他清楚記得那男孩細小的眼睛正水汪汪的看著他說著話。

＂所以他們就把我揍了一頓。＂那個男孩這麼結束了對話，他看著Ｄ，一臉喪氣的表情。

Ｄ看著他，接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要挺起胸膛戰鬥阿！怎麼可以這麼懦弱呢？！＂

＂你從來沒有被欺負過嗎？＂男孩問。

Ｄ仔細的思考了一番，似乎沒有自己被欺負的回憶。

＂沒有！沒有人敢欺負我！＂Ｄ自豪的說著。

＂真的嗎？！不過想也知道，你跟我完全是不一樣的人。＂

Ｄ的心中難免有些高興，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確確實實的被這個男孩崇拜了。

＂別怕！從今之後我都會保護你的！＂Ｄ說。

＂你會保護我？＂

＂恩，因為你已經是我的朋友了。＂Ｄ說。

＂從來沒有人想要當我的朋友，我從來沒有任何朋友。＂

Ｄ看著那男孩，接著拍了拍他的背。＂你不用擔心了，現在你有我這個朋友了。＂

＂真的嗎？＂男孩說。

＂真的！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朋友，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也是正義的一方了。＂Ｄ說。

＂正義的一方？＂

Ｄ傻笑的點了點頭＂恩，正義的一方，只要是我的朋友就是正義的一方。＂

＂？＂男孩一臉疑惑。

＂就是正義的一方啊！懂嗎？＂

＂不懂。＂

＂就像超人一樣，你知道超人嗎？＂

男孩點點頭還是不懂Ｄ在說些什麼。

＂你是超人？＂男孩問。

＂你瘋了嗎？我當然不是。＂Ｄ又好氣又好笑的說。

＂那為什麼你是正義的一方？＂男孩又問。

Ｄ臭屁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因為我是天生注定要成為英雄的人啊！＂

＂英雄？＂

＂恩，英雄，就是電視裡那些幫助需要幫助的人的英雄！＂

男孩興奮了起來，他對著Ｄ開心的說著＂真的嗎？！＂

Ｄ堅定的點了點頭。＂所以現在你也是英雄的一份子了。＂他說。

男孩笑了出來，好像有好多的話在口中不知如何說出口。他看著Ｄ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就這麼崇拜的看著。

此刻的時間漸漸變晚，太陽也終於完全的進入西方沉睡，天空由亮轉為淺淺的紫灰色，此刻已經到了人們歸巢著時間了。

＂我該回家了，再不回去我媽媽會罵我。＂男孩說。

＂你住在哪裡？＂Ｄ問。

男孩指了指前方剛才傳出鋼琴聲的住宅區，接著他說＂那裡。＂

Ｄ點了點頭，接著也準備起身離開。男孩與Ｄ兩人各自整理著自己的東西，把剛剛拿出的飲料罐和塑膠袋收回自己的書包當中。

＂我還會看見你嗎？＂男孩問。

＂當然會阿，我們是朋友嘛。＂Ｄ說。

男孩露出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笑容。

＂那麼‧‧‧‧＂Ｄ說著一邊拿出書包中的麥克筆，接著他拉著男孩的上衣把他抓了過來。

＂別動。＂Ｄ說。

他打開麥克筆的蓋頭，接著就這麼在那男孩的白色上衣胸口上畫上了一個大大的Ｄ，接著他也將自己的上衣拉開，在自己的胸口前又畫上了一個同樣大大的Ｄ字。男孩的表情驚訝，一點也搞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從今天開始這就是我們的名字。＂Ｄ說。

＂名字？＂

＂恩，就像超人一樣。Ｄ就是我們的符號。＂Ｄ語氣堅定的說。

男孩笑著點點頭，接著兩人就這麼站了起來看著互相。Ｄ看著那男孩的臉龐，忽然有了一種欣慰的感觸，他將自己手放在胸口，然後也要那男孩照著做。

＂我發誓我會一直保護你的，從現在開始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Ｄ說。

男孩眼眶濕潤的用力點了點頭。

＂你再也不用再害怕了，因為現在的你已經不一樣了。＂Ｄ說。

＂恩，因為我們是天生注定要變成英雄的人。＂男孩笑著，放在胸口的手掌有著炙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