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9日

"GEGEGE"-14

GEGEGE14

口袋裡頭的手機在不經意的此刻響起,那躁動的吵鬧聲掩蓋住才剛經過的垃圾車所發出的音樂。他不加思索的按下了通話紐,接著將手機電話靠向自己的耳邊。

登登登,登登登。

電話裡傳出由弦樂與鋼琴所組成的交響曲,那沉重的敲擊聲在他的耳邊一下一下的重擊著。男人將薄西裝的鈕扣扣上,接著在心中默默的跟著那鋼琴聲輕輕哼著。

那是赫拉尼諾夫曼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那是一個信號,一個訊息,一個只有他才會了解的密碼。

馬上的伸手進入口袋中拿出了便條紙和筆,站在後方右邊數來第五支電線杆的男人開始抄寫著某種東西。沒有人知道他正在寫著些什麼,甚至沒有任何的人注意到某個男人正默默的躲在那水泥柱狀物的後頭。他隨手的將便條紙塞進口袋當中,輕輕的將筆放回自己襯衫的上口袋當中,手機依然在臉頰與肩膀間維持著某種異常的平衡,以及自然的方式夾在他的耳邊。男人此時的眼神變的銳利,視線直直的不停的往前看去。他看著那只有兩側路燈所照亮黑暗的街道,空氣中還有著一種濕熱的夏天特有的氣味。男子將手接過那連接肩膀與臉頰的手機,接著就這麼往那遠處不斷發抖女子的反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的皮鞋與柏油地面發出規律的敲擊聲,男子在黑夜裡細數著那一步一步的步伐,好像再確認什麼似的默默點著頭。耳邊的音樂此刻單純的只是為了聆聽而聆聽,除此之外,那密碼般的音符已經不代表任何的意義。那神秘的聲音只在那第三小節也就是那像是大海般的小提琴群出現時以極小聲的音量訴說著,接著在連自己也無法預測的時間點裡它會消失,掩蓋在那不斷重擊的鋼琴聲當中。曲子依然會持續撥放直到整首歌結束,為何與自己連絡的人會知道選擇這首曲子或知道這首曲子與自己的關係深遠男子也不曉得,只知道自己在第一次接到這通電話當曲子響起時他完完全全的知道自己必須或必要要做的事情。男子此刻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聽見這首曲子的回憶,那過去模模糊糊的在自己腦海中隨著耳邊的音樂響起。那個人說過這首曲讓她想起自己,她說這首曲子讓她想念著他。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久到連這回憶是否存在或是妄想都無法確定。天空上的烏雲看不見任何的星星,男子抬頭停留了一陣子,就這麼看著那汙濁顏色更深處。他從來沒有做過夢,唯一能夠思念她的時間只有自己清醒的時刻。他害怕睡去,因為也許自己就會這麼再也無法回到這個世界當中。於是身體呼應了這樣的需求,這個男人幾乎每天只有不到幾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他從不感到疲憊,也許就是因為如此,自己才能存活道至今。他愛戀著那個自己不知是幻想或是回憶裡頭的女人,即便要將所有世界上的人全都殺死,他拼了命的也要死命的抓住這細小的繩索。

四十步,四十一步,四十二步‧‧‧‧‧

規律且一至的步伐不斷的重複,男子的輕聲的喘氣著,接著眼神持續往前方看去。

自己也不記得從何時開始在夜晚裡做著這樣的工作,只是知道從還有印象的過去到現在,只要手機一響起那首協奏曲時,就會有一個莫名的聲音在那音符後頭悄悄的對著他耳語。

那個聲音清楚的告訴著他客戶的姓名,所有一切的資料,接著他會像是訓練有素一般的牢牢的記在腦海當中。毫不費力,就像是早已訓練有素一般的牢牢記得。

接著聲音會要他抄下某地其中寄物櫃的號碼與開鎖密碼,通常寄物櫃的位置多半是位於某車站無人的地方,那種地方的寄物櫃從沒有人會去,管理處連攝影機都懶的架設。密碼多半是由四個數字所組成,非常的容易記憶,有些寄物櫃是必須鑰使才能開啟,那聲音也會告知道某個鄰近地方的失物招領處領取。

得知地點與密碼後,男子會到那個指定的地方將那寄物櫃打開,裡頭有所有任務中一切需要的物件與酬勞,還有所有必須知道與一次性聯絡用的通訊器材。他從來沒與那聲音見過面,也不知道那聲音從哪裡找到他的。只是在自己有記憶之後就一直這麼默默的接受著這樣的任務,他想這一切都應該會與他所殺害的第一個人有關,畢竟在那之前,男子一點也不記得任何回憶裡的事情。

他只記得那是個接近黃昏的傍晚,自己在走進屋中時所聞到的那股濃厚的酒精味道。他記得牆上有著某種奇妙的顏色,那是原本乳白色的牆面與黃昏陽光所融合而成的特有粉紅。他還記得自己在一瞬間望著那顏色看的著迷,一時之間幾乎忘了自己來到此處的目的。

自己到那裏是為了什麼?為什麼自己要到這裡?

如此的他不斷詢問著那無法答覆的回憶,但那過去卻又是如此的歷歷在目。

片段中的自己回過神已經滿身是血,地面上躺著的男人正用著極小聲的音量哀求著。男子一點也不慌張,接著他用著手上的小刀輕輕的將那人的皮膚劃開。

僅此於止,對於那浮游的回憶只能記得住這麼多,其餘的過去幾乎全都忘得一乾二淨,連自己是誰,父母親是誰,從前住在什麼地方,甚至自己如何長大成人的全都完完全全的不記得。雖然偶而會因路上的風景或是路過的某人而閃過幾個過去回憶的片段,但那片段也都全都只是殘缺不全的片章。有些時候只有幾秒鐘,有些時候會有一整天的回憶。男子拼湊著那些片段的自己也無法看見完全的樣貌,只能不斷的將那些片段反覆的思考,試圖找尋著某種合情合理的規則。

那些片段當中總是常常出自己與一個瘦弱的小男孩,他與那個小男孩似乎是一對極友好的朋友。回憶中他們總是玩再一起,因為自己比他強壯而總是保護著他。他們總是在某個橋墩上玩耍著,雖然男子曾試圖的找尋那記憶中的橋墩,但卻最後只能無功而返。他從不知道那小男孩叫作什麼名字,但那男孩是這麼叫著自己的。

D,在那回憶的片段中那個小男孩這麼說。

他既沒有任何印象,也沒有任何的證據。既無法肯定那些回憶並不是自己所捏造出來的,也無法大聲說出自己的姓名真的就叫做D。他就像是一個患得失憶症的人,在年近三十歲的時候在這個世界上再度重生。什麼都沒有的重新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了一次,唯一的線索只有那些回憶的片段,還有那不定時間響起的交響樂章。

他只記得自己從自己的公寓中醒來,接著人生好像就從那一刻全都重新了開始。什麼都沒有,也沒有任何的人在那自己迷惑的期間與他聯絡,沒有身分,沒有資料,沒有任何可以查詢的地址或是線索,所有的金錢全都放在那公寓裡頭的保險櫃當中,整個屋子完全沒有任何生活過的痕跡。

唯一自己記得的只有在地下室擺放著自己正在進行的藝術品,其餘所有屋內的東西都像是從某個地方憑空出現一般的神奇。

保險櫃的金錢並沒有非常的多,但是夾雜在裡頭的還有許許多多必要的工作文件。有可以隨意填寫姓名的假證件,偽造的證照,一切的東西全都備妥放在裡頭,D只需要填上姓名後他就是一個確確實實存在的人。

身體下意識的在文件上寫下了D,從那天開始,他才真正的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夜裡的這份工作酬勞往往高的驚人,每次案件通常都有五位數目的進帳。因為自己不需要花費任何額外的費用,幾乎所有的金錢全都用在自己正在創作的作品上頭。當第一次接到電話時D難免對於自己感到擔心,心中雖然非常確切的知道該怎麼做,但卻有一種自己是否真的辦的到恐懼感。奇怪的是自己在處理起那些客戶時意外的得心應手,毫無猶疑的心,堅定的像是塊磐石一般準確。但說穿了這項工作除了需要一點點的勇氣之外,其餘的一切全都在從寄物櫃取出的那些計畫書當中。所有的步驟,手法,衣著,語氣,該說的話,時間,甚至秒數全都精準的記錄在其中。只要毫不猶豫的遵照著那計畫書上的指示走,所有的事情都會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一百零五步,一百零六步,一百零七步‧‧‧‧‧‧‧‧

迷昏藥物的劑量已經配給好在還未開封的針筒裡頭,接觸時所說的台詞與動作也全都寫在那樣表當中,屍體處理後所需裝置器官的冰袋也真空的在那置物櫃,所有任務當天該穿著的衣物與偽裝全都整齊的用塑膠袋裝在櫃中的正後方。D只要將那些東西讀熟,演練,接著行動,過程幾乎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完成之後再把所有的東西放回同樣的置物櫃,接著再用著同樣的號碼鎖上。接著一切事情都會在幾小時之內完成處理,那個寄物櫃會在不到一天的時間被清空殆盡。

他不用擔心任何的事情,對於那行動幾乎是連想都步用想就能輕易的完成。做著殘忍行為的自己絲毫沒有任何的憐憫心,同時內心深處卻有一絲絲如魚得水一般的自在。他敬佩著那個撰寫這些計畫的聲音,那種極度整齊極度準確的個性非常合他的胃口。也許就是因為如此D才會感到這樣的自在,但他仍舊好奇著過去的自己到底是怎麼樣的人。

為何會對於這樣的事情如此在行?

為何在地下室會有那樣美到讓人驚奇的東西?

聲音通知自己都大約是在任務實際執行前的一個月,任務的對象通常都是一些自己從未見過的人,因為從未見過,所以也可以輕易的沒有任何感情的行動著。D從未出錯,至少在從那手機裡所接到的案件中從來沒有。唯一出錯的是自己的第一次,但對於第一次的新手來說,那次的錯誤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本來這種任務中常常都會出現意外,而如何處理那些意外也是分辨高手與否的主要基準。

只要極精準的依照著表單,基本上不會有任何太大的問題。

只要依照著所有必要的指示並且將所有會發生的可能性全都仔細思考一遍,基本上意外這種東西是不會存在的。

此刻的D已經走回了人來人往的後巷,心中從默數著步伐也不自覺的轉換為路上人群中打著藍紅色領帶的人。他巧妙閃避著人潮的路線,將自己完全的隱藏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他的行為並沒有因此顯得畏縮,反而像是個普通人一樣的行走著。他將自己掉至前方的頭髮撥往後頭,接著又好像閃避一般的低過頭往前走去。他一邊走著一邊將襯衫上頭的鈕扣打開,就如同所有在後巷喝醉的酒客一般。心中不斷清數著打著紅藍領帶的男人,視線像是利刀一般的不斷觀察著四周。

一切都必須非常的組織化,邏輯化,然後將所有能看見的東西都完全的轉化為可能的數據。他會因此而感到某種不自然的安心感,這種安心感讓他在面對那些必須要求精準的任務當中才能一絲不苟的一次次完成。那是專屬於自己內心深處的某種幸運符號,沒有選擇的必須這麼做。

手機早已掛上,但腦海裡頭仍舊不斷又不斷撥放著那協奏曲。

一條,二條,三條,四條,五條,六條,七條,八條‧‧‧‧‧‧‧‧‧‧‧‧‧‧‧‧‧‧

目前為止一路上總共有八個人打著紅藍條紋的領帶,D在心中默默想著,如果在到達那置物櫃前能夠有二十個人打著同樣的領帶,那麼這次的任務一定能夠順利的完成。

到達那置物櫃前時已經是接近深夜,那擁擠的車站滿是從前巷那些店家中準備回家的人群,D走向那紙條上抄寫的號碼面前,稍微的看了看四方確認沒有人注意到自己。接著他用著牢記的密碼一個個的將旋轉的齒輪移至應該的號碼,帕!一聲的置物櫃瞬間被打開。他再度確認周圍是否無人,接著快速的拿起裡頭裝有的公事箱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人群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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