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GEGE31
H與B在用完餐之後走到了鄰近的一棟建築,這附近都是商業的辦公大樓,四處還有許許多多的補習班林立在此處。H非常討厭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有著某種被那表面所營造出來的希望。那虛偽的表面占據了一切,然後所有的謊言頓時間必成了真實。
才不是這麼一回事的呢!H總是在心中這麼想著。
比起那些繁華閃亮的招牌,後巷的那股骯髒與淫亂更加真實反應著人心。
抬起頭滿滿都是不停閃耀的霓虹燈,那些醜陋的招牌上頭的字樣根本已不具備任何的意義。那些招牌就像是人的慾望一樣,今天這家做了這樣大小的招牌,所以我就要做的筆他們更大一個。今天這家裝上了不停閃爍的紅亮燈泡,那麼我就要裝上七彩的大光燈。於是不斷重複又重複,那永遠不會被填滿的慾念就這麼充斥在這條街道上。那並不是美麗,而是虛偽的假像,而被那閃亮燈光所迷惑的人們,也就這麼隨著那股慾念去相信而戴上了面具。面具上的臉孔並不是自己,而是一張張由那些不斷複製與拷貝的臉蛋。也許在過不久之後,我也會認不出自己了吧?認不出自己的模樣,自己的手心,自己的身體。彷彿這裡才是假的,是在作夢,而所有自己在這個夢中所經歷的事情全都變的一點也不重要了。
"你自己上去了,我還有事情要忙,兩個小時之後我會來接你。"B氣兇兇的對著H說。
H點點頭,接著又看向前方通往大樓內部的前廊。
前廊的左邊有一個掛著黑框眼鏡的禿頭老人正在看著報紙,他的眼鏡幾乎已經滑到了他的鼻頭。那老人的後方有著一排排這棟大樓所有的公司名稱,而那五樓的位置就是H要去的診所。門牌上並沒有實際的說明到底是什麼樣的診所,只是用著壓克力刻磨出醫生的名字在上頭。
"W診所"上頭只這麼寫著,連個多餘的字眼都沒有。
H想也許心裡醫生也對於心理醫生這種行業感到奇怪吧?說是治療著人們的心理,但是有誰會突然走在路上然後看見心理醫生的招牌而進去呢?H想心理醫生的客戶應該多半都是介紹來的,自己也是因為當初父親的關係才進而知道這間診所的。不過那個醫生真的沒問題嗎?從沒看他有過其他的客人阿。
"我‧‧去五樓。"H走進時對著那看報的老人說著,那老人連看也沒看H一眼,只是繼續的不知道在研讀報紙上什麼有趣的新聞。
在櫃台的人不是應該要仔細查月每個進出的人嗎?既然連看都不願意看,那麼為何還要勉強自己坐在那個地方呢?
因為他知道你是個廢物,你是個來看心理醫生的廢物。某個人在H的耳邊悄悄的說著。
H頓時間緊張了起來,走到電梯前面的他此刻突然變得坐立不安。他感到後方的老人此刻抬起頭正從背後注視著他,也許他還輕藐的在心中嘲笑著。
也許還在心中說著"看心理醫生的都是一些人生失敗的廢物。"的結論。
電梯還沒來,而H此刻再也無法等待的走了緊急專用的樓梯。五樓並不是很高,自己寧可爬上樓梯也不要在待在原處忍耐那種鄙視,緊急專用的樓梯一個人也沒有,牆壁上的小燈光還發出滋滋的電流聲,H感到鬆了一口氣,接著就又駝著背繼續往上爬。越是往上爬肺部就不斷發出沉重的呼吸聲,還沒到了五樓,H的小腿肚就已經感到痠痛的滋味了。
經過許久,沒有運動的他爬到五樓時早已氣喘如牛。背部的汗水浸染了整件上衣,身上也不斷的發出陣陣熱氣。那汗液沾黏著H的身體,而身上原本殘有的肥皂氣味全都像是蒸發一般的混合的汗臭飄散在四處的空氣當中。H走到了那診所的門口,接著像是要強迫自己調整呼吸的不斷喘氣著。
H推開診所的門時,那醫生正好走出到了看診的房間外,那醫生對著H微笑了笑,接著他說"阿,等你好久了!"
H想辦法的讓呼吸平順回來,他對著那個醫生點了頭,接著就自行進入了房間當中。房間裡頭的擺設永遠都一樣,一張三人坐的牛皮沙發,一張單人座的刻花木椅,牆壁四周有著連結天花板的書櫃,書櫃裡頭全都擺著一些H沒看過的書。
天花板的水晶燈與整個房間搭配著古怪的風格,不過那水晶燈通常沒有開過,整個房間的燈光全都是由那三人坐沙發旁的小立燈所提供。H每次來的時候窗戶總是緊閉著,他過了一陣子才知道那是這位醫生為了配合H所作的特別舉動。不過為何那醫生會知道自己喜歡這樣?這點H仍舊是搞不清楚。
"恩,坐在你喜歡的地方就好了。"醫生這麼對著H說。"要不要喝杯水?"
H點了點頭接著就往那三人坐的沙發上走去。他端正的坐在靠左的位置,那位置正好是離單人木椅較遙遠的地方。
"那,我們就開始吧!"醫生此刻拿著一杯白開水也坐了下來,他將水交給了H接著打開了手上的記事本,好像在看什麼似的閱讀著。
"還記得我的名字吧?"醫生半開玩笑的問著。
H點點頭,醫生的名字叫做W。
"是嗎,那太好了。上個月睡眠品質有好一些嗎?還有做惡夢嗎?"W問。
恩,一直都有作夢。嗯?自己並沒有印象說過自己做夢的事情阿。
W看著H的表情,似乎有些迷枉的模樣,他將手上的記事本闔上接著說"阿,別想太多,不記得也沒關係喔。"
是嗎?沒關係嗎?真的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人本來就沒辦法記得所有事情的嘛!"W說。
H害羞的點了點頭。
"上次的藥吃完了沒?"W又問。
H點點頭。
"恩,有按時的吃藥就好。"W在記事本上記錄了下來,寫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的笑了出來,顆顆顆的發出小聲的笑聲。H不能理解的看著W,一點也搞不懂這個舉動的意義。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總是什麼話也不說讓我感到很好奇而已。當初我還覺得這麼沉默的人來看心理醫生還真是奇怪,但今天的你很不一樣喔,感覺上有些不同。恩‧‧哪裡不同啊!恩‧‧還真是說不上來。"W搔著下巴注視著H,而只好H不好意思的將眼神撇向另一邊。
"啊!我絕對不是在嘲笑你不說畫這點喔!不說話一點也沒關係喔!你不想說話的話就不用勉強自己說。我覺得每個人的每個舉動都有他自己的理由,那些理由不是別人能夠輕易理解的阿!你看,不是有人會喜歡在任何食物上加入番茄醬或美乃滋嗎?我就曾經遇過一個人連在番茄炒蛋上還加上番茄醬的喔!當時我覺得這個人真是很奇怪,怎麼會在番茄上面加上番茄醬,不過後來想想,這不過是我們以一般的常規去思考,解讀事情而以阿!每個人都是特別,個別的一個個體,所以這麼想的話,那些奇怪的人坐著奇怪的事情也不是那麼奇怪了!"W說。
在番茄上面加上番茄醬,那個人的模樣此刻浮現在H的腦海當中。
"大家內心深處都是奇怪的,只不過有些人隱藏的比較好,有些人就這麼大剌剌的給別人看啊!你的妹妹也很奇怪喔,我從他每次來看診的狀況看來,她真的是對精準這種事情到非常強迫的地步啦。不過也沒什麼不好,只不過活的稍微比別人辛苦一點。"
B也有來看診啊?這還是第一次聽見。
"阿,抱歉,說了一些很自以為是的話。不過這都是真的喔!所以你就算什麼話也不說也一點都沒關係的!"
事實上H並不是從來沒有對W說過話,在印象裡頭,他曾對著W說過一些事情。但說過的話就像是被忽略的事,到頭來人都只能記得自己大略做過的事情吧?
就譬如說自己雖然記得很清楚一些小時候的回憶,但卻記不起那些重要的細節。他記得小學的老師是一個老婆婆,在上課的時候常常生氣罵人,考試考不好的時候會用椅子拆下來的木板打人。還記得在班上有一個自己很喜歡的女生,有一次不知被誰知道了自己喜歡她,而在體育課的時候被全班的人拿來說笑。這都是確確實實發生過的事情,但說實在話,那老師叫什麼名字,那女孩長的什麼模樣自己現在一點印象也沒有。
"怎麼?想起了什麼了嗎?"W看H表情在思考時問了問。
H搖搖頭,還是什麼話也沒說。
"是嗎?那麼這次也是妹妹帶你來的嗎?"
H點點頭。
"她也是一樣等一下會接你回去嗎?"
H又點點頭。
W微笑了笑。"有這樣關心自己的家人真好阿,你說是不是?"
恩,是阿。恩,才沒那回事呢!
"我的父親最近過世了喔。"W突然的說。
"阿‧‧‧‧‧"H發出了細微的驚訝聲。
"哎呀!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話啊!"W張大眼開心的說。
H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個傷殘人士一樣小心的被呵護著。這種感覺讓他認為自己永遠比別人矮一截,而維持這樣狀態的他就距離著那所謂"正常"越來越遠了。
"你不用不好意思阿,我很開心你對我說話!不過我父親過世的事情請你別放在心上,他是年紀大了,所以是很自然的事情。"W說。
H點點頭。
"我和我的父親從小就處的不好阿,這個狀況跟你與你的父親也很相似。我小的時候最討厭他了,總是要求我成為一個我不想成為的人。不過到最後窩囔的我還是屈服了,成為了他想要我成為的心理醫生。因為他是一個心理醫生,所以也期望我成為一個心理醫生,有時候那些頑固的人的理由其實單純到很愚蠢的地步阿。"W說。
我的父親從來不期望我成為什麼,比起這樣,是不是對自己有所期望的人更加幸運呢?
H想起從前父親就對自己的一切感到冷漠,母親雖然常常規勸自己,鼓勵自己,但也總是說著非常赤裸的話語。
"H,你並不是一個很有才能的孩子,因為這樣,你就要比別人加倍的努力才行喔。"母親總是這麼對著自己說。但似乎那就像是個魔咒一樣深深困擾著幼小的他,自己並沒有才能,自己只能選擇平庸的人生。
這就像是惡性循環一般,雖然心中這麼想著,但卻又不甘願就這麼如此。懷疑產生之後卻又看見了那宛如天才降臨一般的親妹妹,於是心中的自卑感又加深了所謂"才能"的認定。到最後,也許從沒做出任何偉大事情的自己就會這麼緩緩老去。
"你還有在夢見那個英雄嗎?"W此刻這麼問。
英雄?
"嗯?你之前有對我說過那個夢喔!那個英雄的夢。"
我有說過有關我做的夢?但我從沒有對W說過話。
"你說你看見了一個英雄,然後他把你從水裡拉了出來。"
從水裡拉了出來?
"然後你們變成了夥伴,就像蝙蝠俠與羅賓。"
蝙蝠俠與羅賓?
"忘記了嗎?哎呀,虧我還牢牢的記得那個夢境。你說著那個夢的時候還開心的笑了喔!"
沒有印象,一點印象也沒有。不僅是自己有對W說過這樣的話,連自己做過那樣的夢都沒有印象。似乎有又似乎沒有,好像曾經發生過但卻又模模糊糊的。
"诶?還是我記錯了嗎?真的沒有印象嗎?"W搔著頭髮笑著。
什麼嘛!自己也並不是記的很清楚啊!
"哎呀呀!抱歉抱歉!把你搞迷糊了!哈哈哈哈"W笑了起來。
H尷尬的笑了笑。
"那麼你今天想要做些什麼呢?"
H聳聳肩膀。
"是嗎,那麼吃完藥之後就隨意的休息吧?如果想要睡覺的話可以躺在這張沙發上睡。等到時間到我會負責叫你起床的。"W微笑的說。
醫生站了起來到後頭的房間裡拿了兩顆白色的小藥丸出來,接著他到後方茶水間倒了杯水,就又這麼走回了木椅坐下。H總是到了這裡之後因為什麼話也不說,所以那醫生似乎也就放棄的只讓H將藥吃了。在那之後W就會開始做的自己的事情,而無聊的H總是睡到自己的妹妹再度來接他。這實在是極度的浪費金錢阿!花了大筆的看診費來診所睡覺。H當然也非常過意不去,但卻怎麼樣也無法信任那個自稱心理醫生的陌生人。
"你知道嗎,H?我最近有一個病人跟你很相似啊!總是低著頭,但是眼神卻非常的有神。但那有神並不是好的方面的,我能感覺到某種東西已經快要從他的身上爆炸開來。我有點擔心他阿,不過卻也什麼事情都做不了。"W一邊整理著筆記本一邊說著,桌上有著那兩顆藥丸和一杯白開水。
"我感到他很悲傷,但是那些悲傷卻又不能理解。恩,也並不是說不能理解阿,應該說沒有理由去理解的。所以每次看診到最後也跟你一樣,總是各自做的自己的事情到時間結束阿!哈哈哈。"W笑了起來。
笑?這時候應該笑出來嗎?做些什麼事情啊!強迫那個人做些什麼事情吧?!你可是醫生啊!
"每個人的痛苦是並不是能夠輕易的解決的,所有的人心中都有一團纏的亂七八糟的線結,那些線結必須靠自己去解開,而醫生其實一點用也沒有啊!哈哈哈!"
"來看診的人其實心中都很渴望我們醫生能做些什麼,但事實上我們什麼事情也做不了啊!雖然這麼說有些坦白,但是事實就是如此。H,我從來沒有逼迫你認額事情,因為我認為你一定也有著我無法理解的痛苦吧?但是那些痛苦是要被正是的,並不是由我,而是由你自己。"W說。
H持續沉默。
"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早上因為不想去上班所以說謊請假也是OK的!大家都是拼了命的活著的喔!不管一歲到六十歲的人都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要活下去才這麼努力的。"
"所以心中有所懷疑並不奇怪的啊!因為大家都是第一次活在現在嘛!第一次活到二十八歲,第一次活到三十三歲,第一次結婚,第一次教育小孩‧‧‧所以犯錯是很正常的事情,感到自己的弱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所以說任何犯錯的時候都沒有關係,只要依照著自己的步調重新開始就好了!你跟我另一個病人真的很相似啊!都是頑固的非用自己步調行進的人啊!這樣也好,旁邊的人只要靜靜的守護著就夠了。"W說完抬起頭看向H。
"哎呀,又說了自以為是的話。不管怎麼樣,請讓我確認你把藥吃掉之後就盡情的休息吧!你的妹妹來了之後我會叫你起床的。"W說完接著將桌上的藥丸和水遞給了H。
H稍稍的感到赤裸,一瞬間的自己似乎被這個比自己大一輪的陌生人給看穿了。畏縮的自己仍舊無法感到自在,現在的他想快速的離開這裡。回到家就沒事了。回到家就沒事了。H這麼安慰著自己。但那椎心的刺痛仍舊殘留在他的心中,此刻的W站起身來到後方的辦公室裡頭,只留下一人的H與那兩顆白色藥丸獨處。H拿起那藥丸一口氣吞下,接著喝下了一大口水將異物沖進自己的胃部。煞時間心情稍稍的感到了平穩,那團黑霧似乎又隨著獨處而回到自己的身邊。
好累阿。
那就閉上眼睛吧。
好累阿。
那就回家吧。回到那個黑色的房間裡頭,回到有著夏威夷女郎海報的夢中吧。等待著你的是多彩的世界,那裡什麼事情都有可能會發生。
腦海裡頭漸漸的響起了那首交響樂曲,H緩緩的闔上眼皮,就這麼縮著身體躺進了沙發的深處。
"睡吧!睡吧!迷網的孩子要回家了。"腦海裡頭的聲音這麼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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