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GEGE2
從皮包中翻找出鑰使,接著將那金屬的條狀物插進吻合的鑰使孔當中。A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身上大腿的地方還有輕微的紅腫傷口。打開家門迎接A的是一個只有黑暗的空蕩房間,時間接近清晨,等待所有人的是另一天的開始。
她將身上的外套隨手脫下丟到地上,滿頭造型液的秀髮被搔弄得凌亂不堪。A看著那只有幾坪大的狹窄空間,兩側的牆壁好像忽然有了生命一樣的對著A瞪大眼睛。A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忽然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呼"
她輕聲的嘆了一口氣,接著像是卸下全身武裝的駝起了背來。身上的力氣彷彿像是被螞蟻啃蝕的糖,隨著一步一步的向前緩緩的從A身上消失。甩在床上的名貴皮包在黑暗中失去了應有的光澤,原本有著重複品牌符號的外觀在這樣的畫面裡,只不過變成了一個被夜裡吞食的廉價皮囊。
地面上還有著前幾天換下的衣物,整個房間都是某名貴品牌的香水味道。既便如此仍舊蓋不過那無色的氣味,A又拿起那小瓶的香水罐,對著空氣按了兩到三次。床前的小茶几上有著吃剩的零食,桌腳一旁有著喝完飲料的空罐子。A拿起塑膠帶中剛從便利商店買回的甜茶,一口一口的將那糖水送進身體裡。
身上還有著那個噁心男人的氣味,距離自己不遠的下體還微微發著疼痛的熱。一種被完全掏空的感覺,擺脫不去的油膩感讓A漸漸感到不安。嘴彷彿還存有著方才才含過的男人生殖器,一種塑膠生肉的味道,彷彿非人間會出現的異感。
胃中持續有著一股想吐的感覺,但從前到現在A一次也沒有真正的嘔吐過。身體在連自己也沒有發現的情況下微微發著抖,不只是寒冷,連手腳都漸漸失去力量。毫無氣力的脫下身上的洋裝,一點一點的將身上浮華的配件拆解下來。臉上的紅暈分不清是疲憊還是酒精,昏沉的思緒不斷盤旋在自我掙扎與否定的交界點。A就這麼只穿著內衣的站在原處,望向天花板牆角那因水漬所產生的黃色斑紋。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下一步是什麼?接下來該怎麼做。
自身的本能完全被遺忘似的失憶,霎那間連自己是誰都似乎感不太清楚。她的身體彷彿超出了自己能夠控制的範圍,而又或是耗盡電池的機器娃娃,齒輪與齒輪之間停止動作,連腦海裡的意識也漸漸模糊。
我是A,這是我的家。
她好像確認似的輕聲念了出來。
黃色的斑紋仍安靜的盤旋在天花板一角,窗外的路燈仍舊像是害怕黑夜一般的閃著亮光。四周除了吹打窗戶的風聲外,幾乎只剩下空氣進出身體的聲音。當然,這一切沒有半個人回應這段對話。
房間的格局並不大,很簡易的小公寓。除了租金便宜,距離自己工作的酒店也近。本來就對房間大小不怎麼在意的A來說,這算是一個很不錯的地方。
基本上這棟公寓每間的格局都大致相同,外觀上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公寓位於後巷的最尾端,前段熱鬧的酒店街從這裡也只要大約步行十分鐘的距離。因為算是紅燈區的後地段,住在這裡的人也都大多不是多麼正經的人。在路上看見同業的酒店小姐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就算隔壁棟住著某個毒販也沒什麼好驚奇的。因為這裡就是後巷,連接著前巷的荒廢地方,一個連政府都拋棄的世界。
兩千年的經濟崩壞讓原本整個前後巷的黃金地段瞬間縮水,繁榮的整個區域面臨經濟拮据。原本四處開張的店家一一倒閉,才不到一年的時間整條地區就變成一條荒廢無人居住的地方。倒閉的商家逃的逃,搬的搬,最後留下那些有如蟑螂般強韌的人工產物。而生存下來的店家在那之後漸漸集中到前段靠近都市地區的部位,也是因為如此,所以才分出了所謂的前巷與後巷。
現今的前巷依然保持著這都市最熱鬧繁華的區域,所有大型商場與名貴的品牌百貨都在那頭可以找的到。除了年輕氣息充斥在整個前巷外,所有這世界第一手的資訊也都可以在那裏找到。
反觀後巷就因此變成了一個只有娼妓和酒店存在的區域,流浪的人,貓,狗所聚集的地方。除了絡繹不絕的酒客和娼妓小姐外,黑道就是這裡掌握管理的企業。流浪漢和乞討者流連在街道上,深藏在暗道裡躲避著陽光的追趕。兩側除了九家賭場外不在有任何東西,到了這裡就是非常清楚的就是要來尋歡作樂的。
當時的後巷比現在所看見的還要再更加淒涼,被拋棄的建築林立在街道兩側的地方,被風吹破的玻璃,因雨損毀的大型刊版或海報垂掛在高處搖搖欲墜,遊民與野犬啃蝕翻找著路邊垃圾桶裡的污穢,頓時間分不清那兩者之間不同之處。不管政治再怎麼進步,科技再怎麼發達,貧窮的人民永遠都存在。剝開那榮華的表面下是無法直視的恐怖,被不斷又不斷的聲光廣告掩蓋住階級中最深處的痛苦。
十年前某個黑道集團將這裡改造成賭博和酒店的天堂,在那之後後巷就被冠上了酒店街的稱號。十年前的現在,A第一次來到這裡,除了從家中逃出所穿著的吐氣洋裝外,身無分文的就被帶進了現在這間酒店裡。而十年前因為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要將這裡改建成酒店街,所以後頭,也就是A現在所住的地方當初也是為了要租給那些酒店小姐或者是來尋歡旅客暫住一夜的地方。租給酒店小姐的租金除了便宜的不可思議外,周圍的治安也意外的寧靜讓人放心。
也因為就是黑道管理此處,所以更是不會有任何笨蛋會想在這裡打架鬧事。雖然周圍住的都是一些不良分子或者毒癮犯,但那些人從來也不敢在這裡囂張。所有的人都對這個區域有著一種共識,就好像這是自己這種社會邊緣者最後能夠自在棲息的雨林一般的守護著。加上這裡的黑道集團早已買通了政府方面的關係,基本上,就算在這裡死了人,警察也不會特意進入調查。就像是一個神祕的黑洞,完全由那個黑道集團的首領所控制。不過六年前集團老大過世,隨之而來的氣氛也開始變的動盪不安。雖然想要逃跑,但卻沒有任何一點本事可以走。想要離開,卻也因金錢上的不足而被困在此處。沒辦法的A也只好私下投靠著Y,依賴著他才能不管在金錢上或是安全上生存至今。
當初建設這區域是為了那些想要尋歡的旅客暫留的地方,所以外觀上每一棟公寓基本上都長得一模一樣。A並不曉得這麼做的用意,也許是偷懶的設計,但那一成不變的建築反而有時有一種令人安心的感覺。
以A所住的公寓為範本,外觀大致上就是由水泥建造而成的兩層式長方型建築。屋頂是由廉價的磚瓦覆蓋,斑駁的紅磚瓦坑坑疤疤的罩住整個天空。一條簡陋的鐵梯通往二樓,樓梯旁有著幾個用油漆隨意畫出的機車停車格。採光並不是非常良好,樓與樓之間幾乎隔擋住天空陽光的照射。不知誰擺放在公寓兩側的花盆早以破爛不堪,盆中的雜草早已刺穿盆栽肆意的生長在地面碎石路上。距離不遠的大型垃圾放置區永遠都堆積著骯髒的雜物,那些雜物隨著大雨日曬變形扭曲,最終成為另一種與原本本質上完全不同的物體。基本上遮風避雨算是足夠,但只要一到了颱風季節,天花板往往就會一滴滴的滲出水來。
門窗是老舊的樣式,只要一下大雨就得用著毛巾堵住窗口的縫隙。一層約有五間隔間,房間與房間只是用著單薄的雙層厚木板隔開。雖然不是刻意的去聽,但基本上隔壁所發出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一進到房中就是個擺放鞋架的小玄關,玄關的左側就是只有一個浴缸和馬桶的浴室。馬桶仍舊是過時的設計,黑色的馬桶墊上還有著班黃的痕跡。浴缸雖說是浴缸但也只不過是個只能容納一人半身大小的小方形,並沒有辦法像想像中那樣舒舒服服的泡個澡。地板的磁磚也老舊的東缺一塊西缺一塊,牆角邊還有不管怎麼刷也刷不去的強力汙垢。接著出了浴室通過玄關後就是整個房間,大小大概只有正常人二十步的長度。寬大約兩個半的男人伸開雙手的長度,不過天花板卻意外的做得很高。內附一個床架,還有一個不知用了多久的木造衣櫥。
當初自己能住在這裡算是幸運的事情,從家中逃出之後的自己根本就沒有地方住。也是因為被她撿了回來才被酒店媽媽桑收留之後才婉轉的住到這裡。雖然不比從前有著庭院和大客廳的家裡豪華,但時間一久也就習慣了。所謂的慣性大概就是如此,人在習慣之後也不會再去在意那些煩人的小瑕疵。況且A有著自己無法回頭的裡頭,而那樣的條件下,A只能停留在此處或是往前邁進,並沒有回頭的權利了。
回過神來的A就差了那麼一點流出了眼淚,不過理性將那幾乎崩潰的心情完全阻擋了起來。腳步蹣跚的走進浴室當中,連燈也不開的就這麼坐在那狹小的浴缸裡頭。她緩慢的將內衣褲脫去,接著就動也不動的陷入某種奇妙的沉思當中。
人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戲劇中那些爆炸性的情節到了哪裡?我們是否就會如此一直不安的活到結束的那天,然後像是從不存在一般的消失呢?
手心裡頭有著濕濕的感覺,身體裡頭像是個誰都可以進入的空殼一般任由浴室敞開的窗口吹入。A抬起頭看向那窗口,窗外除了一盞大路燈代替月光照亮著街道外,天空只有混濁不清的汙雲。
摸著黑將熱水的轉扭打開到一百度,溫熱的水滴從蓮蓬頭一點一點的澆淋在她的身上。那溫暖的液體就像在母親肚中的羊水,緩慢但是持續的包裹住A冰冷的身體。眼眶順著從天而降的水流飄下眼淚,與那人造的淚珠混合著真實一起流進那無人知曉的下水道當中。那些被埋藏的東西會流去何處?這城市中所累積的悲傷又變成了什麼樣的東西?是否大家都偷偷在夜中望著那排水孔懷疑著呢?懷疑著多少的人聚集著多少的悲傷,多少的眼淚在白日又蒸發重回到都市的每一個角落。多說也沒有任何意義,大概所謂的生存就是這麼一回事。
將殘留在眼眶的淚水抹去,接著深呼吸了一口的站了起來。
雖然眼睛已經漸漸適應了黑暗,但她還是伸手的將洗手台旁的小燈開關打開。昏暗的黃燈從那小圓燈泡中散出,瞬間將狹小的浴室照亮了一禹。
被溫水包裹的A細心的將身上完全抹上沐浴乳,濕潤的頭髮也仔細的清洗和潤絲。用水沖去殘留在臉上五六色的顏料,仔細又像是機械化一般的按摩著全身上下的皮膚。沖洗完的A走出了浴缸,接著做起了伸展操。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可以就這麼倒頭就睡,但這一切的努力都是必要的,如果不這麼做,彷彿自己的價值就又少了一點點。伸展完的A最後在身上塗抹著各種各式的保養品,細心的按揉著每一吋肌膚,好讓那精華的乳液完全吸收到皮膚當中。
清洗完畢之後的A拿起大毛巾裹住身體,接著又像是確認一般的聞著身體上的味道。那異味仍舊從A的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味道,不管怎麼沖洗,都無法將那些男人殘留在自己身體裡的感覺完全脫去。就好像自己的身體外部被沾滿了看不見的隔膜,將自己與世界的距離又拉上更遠。
洗去一切的化妝品,脫去所有名貴的衣物,鏡子裡的自己只是個庸俗普通的女人。就像是任何一個你在路邊所遇見卻不記得的陌生人,毫無特色,毫無一看的理由。根本就無法想像這個長相平庸的女人居然會在每晚周旋在陌生的男子之間,而且在酒店裡還是個不可多得的紅牌。A輕撫著自己的臉頰,一點也無法置信那個跟自己完全不同的女人就是她。
這大概就是所謂大人的感覺吧?A忽然心中沒由來的這麼想了起來。為了生存,什麼事情都得做下去。不管喜歡或是不喜歡,自己早就已經超過那個可以找個人撒嬌的年齡了。
將臉上敷著面膜,接著裸著身體就這麼走進了房間。將衣櫥的門打開後把裡頭堆疊在中間的兩層上衣移至左側,中間的位置摟了個空,像是開了個奇怪的洞一般的在衣櫥的口中。接著A走回了正對著衣櫥的床,好像刻意似的對著空氣清了清喉嚨。她輕靠著床左方的牆面,就這麼將赤裸的身體正對著那敞開的衣櫥。A的表情一點也沒有因這個毫無意義的舉動而顯得怪異,反而像是刻意這麼做似的做起了自己的事情來。她拿起小茶几的筆電,好像在等待什麼的假裝敲打著鍵盤。
還沒來,這可真難得。A心中那麼想著。
她一邊看著電腦裡的照片,一邊不知道在等待什麼似的一直喵向那衣櫥的深處當中。沒有人知道這毫無意義的動作到底代表著什麼樣的意思,那是A這個人埋藏在心中的其中一個祕密之一。
皮包中的電話這時響了起來,A爬下了床撿起手機看了看。是Y,A連忙接了起來。
"A!你在哪裡?"Y這麼問著,背後還有著站在KTV門外的那種悶雷聲音。
"家!"A有些不悅的對著電話另一頭回答。
"我工作的要死要活現在才回家,你居然還跑去KTV唱歌!又搞上哪個小姐了!Y!"
Y一段沉默,好像在理解什麼似的思考著。接著語氣轉為柔軟的又問"怎麼了?那個男人又搞出什麼名堂?"
"Y!我下次布要在接他這種工作了,你知道他有多變態嗎?!"
Y發出了詭異的笑聲,那笑聲在A的耳中聽起來有些刺耳。
"你也知道那種有錢人都有些奇怪的性癖好嘛,他都有老實的付錢不是嗎?"Y說。
"話不是這麼說,每次他都把我弄得很痛,還要我配合他那些奇怪的事情。我受不了了啦!穿穿制服就算了,怎麼最近你幫我找來的客人都是這種奇怪的變態!"
"只不過是喝尿而已,又不是你喝。他喜歡喝就讓他喝個夠嘛。"Y科科的笑著回答。
A似乎被惹毛的沒有回答,心中不滿卻又知道跟Y抱怨這些根本也是於事無補。
"好嘛,好嘛。下次我不會再讓他欺負妳了,但是你要讓一頭肥羊這樣跑掉嗎?你最喜歡的錢會一下子少了很多喔。"
我必須要多一點錢,我要存到那些錢來逃離這裡。
"喝個尿而已,你就讓他喝嘛。我最近發現這種人身上才有大把鈔票可以榨乾,你如果真的不想要,我一個電話就可以讓他消失在你的面前。這種人當然我一定會先介紹給你,因為你最喜歡錢的嘛。"Y像是青蛇一般的誘惑著A,彷彿那蛇牙狠狠的咬住A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算了!"A最後放棄的對著電話吼著,心中對於自己那看不見底的未來感到絕望。
一切都是為了要逃離這裡,要逃離這裡我就要盡可能的把更多的錢拿到手。
"這才對嘛,這才是我的女人。為了補償你,我下次會跟他把價錢提高,這樣你分到的錢也多一些,好不好?"Y安撫的說著。
A對於這樣的自己感到憤怒,但那怒火卻無處可以發洩。她痛恨這樣的自己,但是這卻又是她所想到的唯一一個方法。雖然每每都安慰著自己還能利用自己的肉體做著這樣不花力氣的事情就該感到慶幸,但是她最痛恨的也就是這個地方。從人生中第一次在後巷被她撿回酒店後,就開始為了要吃飯而在媽媽桑底下工作。接著又在酒店當中認識了Y,開始一點一點的存著錢。從前到現在,每當那些男人壓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都告訴自己這都是最後一次了。不管怎麼樣,那些男人所帶給自己的痛苦都沒有自己第一次時所感受的絕望還要深,也就因為這種姑息的心態,A的青春歲月一直都被拴在這條燈紅酒綠的後巷當中。
"先不說這個,你還記得那個老師嗎?他最近一直要我跟你約個時間,我想他似乎真的愛上你了。"Y根本不理會A的心情又問。對Y而言工作就是工作,自己也背負著A無法想像的壓力。人是絕對不可能獨自活在這世界上的,只要是人,背後就有一大團無法想像又複雜的人際壓力。
當然A也知道這點,她也知道雖然表面上Y是在外頭偷偷的幫助A和U接洽客人生意,但事情會如此的順利不被酒店媽媽桑發現也是因為他在其他地方付了不少錢來擺平。如果沒有Y在另一頭做著這些事情,自己的存款可能連現在三分之一都沒有。除了要打理附近的黑道外,連媽媽桑上頭的老闆也得低聲下氣。事情往往都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簡單順利的。
"又是他?!上次不是說過我不在見他了嗎?"A不耐煩的說著。
"沒辦法阿!誰叫那個人迷上了你,還一直說上一次你讓他玩得很盡興。"
"都被他綁成那樣當然很盡興!你知道那一次我身上的瘀青多久才消掉嗎?"
"別這麼說嘛,有客人你不就應該要感到高興了嗎?我們都知道你和U那種人是完全不同的不是?妳是有目的的要賺到一筆錢,而U可是抱著遊戲人間的心態在做這行阿。你輕易的把這種機會放掉,是不是要像那個當初把你撿回來的那個人一樣淪落在街頭上呢?"
A的心頭一震,接著腦海裡想起了自己在暗巷中看見她用嘴巴吸舔著某個酒醉男人的畫面。當初的那個讓自己崇拜向往的女人已經不見,她已經變成一條破舊不堪的髒抹布了。我不要,我絕對不要。一腳踏進這裡之後就已經沒有回頭路,除了賺到足夠的錢逃離這裡,要不就得像是那個女人一樣流連在街頭。
"A阿,我是為了你好才這麼幫忙你的唷。要是U,我才不管他那麼多。她在我眼中跟你完全不同,U這種女人只不過是小時候被家人寵壞的小公主而已。但A你完全不是,你的眼睛中有一種強韌,那是在我們這種人的世界裡才能看得到的。那種強韌是經過一定的摧殘才能擁有的。這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不用花費任何努力就能活下來的人,而另一種就是我們這類,必須努力的排除自己所有先天的不足才能生存在這社會裡。你懂嗎,A?我和你其實是一模一樣的。"Y說。
A緊靠著電話,不知該如何去回答。一時之間不知該感到難過而或是高興,自己還活著,而且是用著自己努力得來的技能。長相與美貌根本就不如U,所以只好靠著洞察別人的心情來讓對方愛上自己,不管多麼糟糕的男人自己也用著耐力一併接受,但那心中吶喊的東西是什麼?這樣還活著的自己到底還在不滿些什麼?
"除了這個,我們都無處可去。"Y最後丟下這一句話。
A試著想像自己穿著OL的套裝坐著一個幾坪大的小方格裡頭敲打著文件,而或穿著某家便利商店的制服幫著客人微波便當。並不是無法想像,也不是自己高傲的不認為自己應該去做那些工作。而是這樣的人生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不是嗎?不是應該在更戲劇性一些,更有趣一些的嗎?
不安的活著。
除了這個,我們都無處可去。
"好不好,我就先答應那個男人,時間之後我們再來安排。我也是很為A著想的人,畢竟我是為了保護A才出現的嘛。"Y這麼說,電話另一頭的A幾乎可以看見他那嘻皮笑臉的模樣。
Y從來沒有正經的面對任何事情過,對任何的人都總是一張慵懶輕鬆的撲克臉。也許也因為這樣,沒有任何的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就算是再怎麼城府深的人也都會對Y這種感到恐懼,這當然包括A也是。也許就是Y常常給予別人一種自己想法完全被看透的感覺,所有大部分的人都被他吃得死死的。加上黑道出身的Y對於輩份階級有著強烈的執著,所以應退進退上也很有一套。該多拿的時候他就會毫不客氣的榨乾那些人,該退讓時,Y也會毫無留戀的後退。所謂的萬人迷也許就是指Y這種人,基本上,沒有一個人不喜歡他的。
也就是因為如此,A才會對Y這種人感到某種奇妙的羨慕。那羨慕說不上是愛戀,只不過是看見自己夢想中想成為的模樣。自己正是期望變成那樣有自信又無法被看透的女人,而不是這種回到家中仍舊感到孤獨與痛苦,每每被回憶折磨的醜陋女子。只有逃離這裡,逃離這一切,才能重新開始,我才能變成另一個自己想要成為的人。
"你不回答那我就當你是答應了,晚一點我帶點東西去你那邊找你,你打算睡到幾點?"
A看了看牆上的時間,不知不覺天都已經亮了。現在是早上的五點四十五分,A又看了看敞開衣櫥的深處,仍舊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想我應該會睡到下午左右。"
"是嗎?那麼我大約三點去找你。帶你去吃點好吃的,順便把上次的錢一起給你。"Y這麼說。
A知道Y想要做些什麼,也知道自己只不過對於Y是個像是性器一般的女人。這種女人任誰都不會想要好好在一起的,雖然自己與Y似乎偷偷瞞著大家交往著,但這種薄弱的關係好像隨時都會崩毀一般的存在。A當然清楚這點,而她想Y與自己也都是抱著同樣的心態在一起的。
"阿,U說今天要與我去逛街,要買一些去聯誼的衣服,所以可能不能太晚。"
"U那傢伙又要搞些什麼名堂阿?!你怎麼也跟她一起瞎攪和起來了。"
"沒有阿,想說去聯誼看看,搞不好會遇見自己的真命天子阿。"真命天子,這幼稚的四個字是從U嘴巴當中說出來的。
"哈哈哈,你也信那套?!根本就沒有真命天子這種東西,故事書裡的那些王子和公主,到最後一定全都吵架離婚了啦!"Y嘲笑著。
"你少囉嗦!我想去我就去!"A生氣的掛上電話。原本根本就不想去的聯誼,忽然間有了一種想要證明什麼似的念頭。於是A傳了個簡訊給U,相約去逛街的時間。
傳完簡訊的A將手機仍回皮包當中,暫時就這麼躺了下來。隔壁的男子是否還活著?那衣櫥背後的房間裡住著怎麼樣的人生?從沒看過那男子的模樣,只是感覺到那視線透過木板深處的小孔冷靜的看著自己。那小孔是A所製作的,此刻連當初自己到底是抱著什麼意的心情挖出那個衣櫥的洞也搞不清楚。
也許是因為自己想要被觀看,自己想要被某個人默默的注視。一直以來A都有這樣奇妙的感覺,從前到現在,自己一直被某個人默默的守護著,而狠狠將那一切拋棄的自己卻也忍不住的想要有著那種與牆面沉默的奇妙關係。
牆的另一頭是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而那個人生的主角正透過只有兩隻指頭寬的小孔窺看著自己。所有自己醜陋,悲傷,快樂,憤怒,一切的自己都正被某個人完全收入眼簾。某種程度上自己是必要的,對於那個陌生人自己是存在的。這個人不知道自己那在酒店中虛假的表情,聽不見自己在每一個變態男人之間假裝出的淫叫聲。他所知道的是我,A,原原本本存在的A。
那情緒並沒有任何的色情,至少A自己這麼覺得。
如果是U發現自己房間的衣櫥裡有一個偷窺孔,大概會氣得跑到隔壁房間敲著門數落對方吧?對於那種什麼都不缺的女人自己還真是無法想像私下的她是過著怎麼樣的生活。來酒店工作和從事援助交際的目的也很清楚,就是因為無聊又沒錢花而來的,對於這種極力想要擺脫自己的A截然不同的人生。
如果自己長得再漂亮一點,顯眼一點,而且沒有那樣的過去和家庭。會不會有著不同的人生呢?逃離家中轉眼間也已經過了七年,從二十歲到現在二十七歲的自己根本一點長進也沒有,也許還失去了很多小時候擁有的東西。
真不想長大。A獨自喃喃著。
別鬧了,這不是可以由你來決定的事情。她又這麼對著自己說。
莫名的打了一個噴嚏,身體寒冷的抖了一抖。將厚重的棉被緊緊的蓋住赤裸的身體,全身被那厚重的棉花沉沉的包裹著。A的身體在棉被中縮成了一個小小的園,就這麼打算進入夢鄉。眼皮越來越重,就好像到達極限一般的進入只有黑色的七彩世界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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