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22日

海獸


海獸

傳說中大海裡住著一種怪獸,他沉睡在海的最深處,任何人類都無法到達的地方。他不受所謂的時間所限制,人類所制定的時光對他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他是孤獨的代表,像是受到詛咒一般的活在毫無終點的深海裡頭。

海獸沒有所謂的群體概念,不,應該說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獨特不可重疊的個體。在這宇宙裡,沒有任何與他相似重覆物種,他是獨一的,唯一的。不知從何而生,也不知道從何而死。一切對於海獸來說只有不斷重複的黑暗,但對於那黑暗,他也沒有所謂光明的概念。

在海的深處沒有陽光,那是連太陽都無法照射到的絕對領域。在那漆黑的地方,他棲身於最陰暗最骯髒的洞窟,那洞窟是他的家,從他成年以來一直所處的地方。成年前的海獸身體很自然的隨著環境演化,依循著環境,一點一點的轉變為與當初存在的當下截然不同的模樣。他沒有所謂的聽覺,身軀漸漸變得越來越龐大來抵禦深海的冰冷,手腳為了擠進那狹小的洞窟而退化為鱗片一般的東西,毫無視力的他更從不知道何謂光與影的意義。

他的身軀極大,除了粗幹的骨骼之外,體內肥厚的脂肪讓他不遭到寒冷的襲擊。他只要張開大口,就能吞進好幾噸的海水。海水進入海獸的身體進而與高體溫的唾液融和,接著與身體內的脂肪達到體溫的平衡。

關於進食的部分,這樣的物種也並不是以人類的進食習慣來運算。

他一年只進食一次,而那一次的進食,龐大的海獸會突破自我的巢穴,穿過溫暖的海水浮出水面。

他的食物是空氣中的二氧化碳,雖然毫無道理,但確確實實的是以那看不見的原子作為果腹的養份。

空氣中的粒子讓那肥壯的身體感到力量,接著在進食過後,他又將潛入深海當中悠然的游著。


過去看過那海獸進食的漁人曾說過,那物種進食的模樣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姿態。那肢體就像是一條閃著光芒的巨大海豚,在一瞬間從海中跳出。那海獸會跳的好幾百米高,高到好像要將自己的身體投入太陽一般。那身體在高空中會敞開一個又一個的孔洞,然後那些孔洞會在霎那間將空氣中的二氧化碳吸收進身體裡頭。頭前類似口部的器官會同時間打開,打開的口會將身體裡頭的新鮮氧氣與囤積在裡頭的微生物同時間排出。那些微生物會在接觸到空氣時死亡,進而轉變成有如金黃色粉末狀的物體。這樣進食的時間會約莫花上一整小時,接著隨著海獸從極高的高空墜入海底的巨響畫上終止。從古至今,只有極少數的人類看過他。但是那海獸的傳說自古時以來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古代的海人在岸邊祭拜著他,以他為名祈求當年的豐收。

早期的漁民會在海邊的石礫上築起高高的火把,然後將牛隻的角和著彩色的泥土連成長長一條巨尾。那巨尾會連綿至整條海岸線,就連在遠方的船隻都能看見那七彩顏色的巨型蛇狀物。接著漁民會歡唱著祭祀的歌謠,那音域高低起伏,好像要那海獸既使在遙遠的深海也能聽見那美妙的音符。

"親愛的海神請保佑我們這年的豐收,

我們歌賀您,我們敬愛您的存在。"

"親愛的海神請保佑海民的平安,

我們崇敬您,我們敬畏您的存在。"


歌謠從早到晚不斷的由漁民輪流歡唱,祭祀為期一整個月,那一月中的漁民是不被允許出海捕獵的。

當然,原本放在大海當中的漁網也得完全收回,所有的魚叉和獵捕工具都要整齊的排列在祭壇上祈求祝福。在祭祀的最後一個禮拜,漁民會將那延綿岸邊的海蛇點燃,然後那海蛇會燃著火焰不斷散放著濃煙與二氧化碳。海蛇裡頭會參雜著濃郁的香料,那香料在燃燒過後會在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柑橘味道。那柑橘味道會隨著風吹進海中,然後散播到整個蔚藍的海洋四處。古代的漁民敬畏著那神秘的巨獸,就怕那有如神一般存在的他會將不幸降臨在該村當中。





雖是如此,但是那些村民的所作所為,那在深海中的海獸從不知曉。



沒有眼睛自然就看不見形體,因為孤身一人,所以也沒有所謂的聽覺。那黑暗的深海就是他的家,從來沒有夥伴的他也不知不覺忘記了如何交談。在海裡,他並不是所謂的王者,更不是那些村民所景仰的神祇,從不侵犯任何魚群的他過著與任何物種毫無交集的生活。他什麼都不是,只不過是一個被神創造出來卻又遺忘的生物罷了。


他用著自己僅剩的知覺去思考各種世間上問題,但卻在那同時喪失了更多更重要的東西。

失去了手腳,所以難以移動。

失去了眼睛,所以看不見顏色。

失去了耳朵,所以聽不見音樂。

失去了感覺,所以只剩下麻木。



除了那無用的龐大身軀外,那進化的海獸只剩下了等同於身體四分之一大小的腦袋了。他不斷的思考,思考,試圖找尋任何問題的解答。他永生不滅,看盡各物種的生離死別。他的腦袋因此又變得更加巨大,身為僅剩的器官之一,那巨腦幾乎擁有可以儲存這世界所有的訊息的容量。但那海獸從不知道這世界為何物,他從沒有眼睛耳朵鼻子去體認身處世界的模樣。於是,他只能去思考著一些抽象的問題,但卻又因為那些問題的抽象而困擾不已。


自身存在的意義為何?

思考的同時卻又沒有了所謂的比較值。


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沒有所謂死亡這件事情的他又喪失了思考這問題的價值。



為何我只有孤身一人呢?

為什麼這世界上只有我這一種物種呢?

為什麼我身而為我,而又為何自己是如此特殊的一份子呢?





沒有答案,毫無解答,海獸只有不斷徹夜的思考,不斷找尋著自己想要支到的答案。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反覆重疊的生活。





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到進食的那一天,而那發出騷動巨響的胃就是進食的信號。於是這一切又重複了開始,游出海面,漁民祭祀,然後返回黑暗的洞窟。一扎眼就是數十年,數千年,而那問題卻一直不斷的困擾著他。






不過話說回來,雖說是永生不滅的生物,但那海獸卻意外的膽小。

無法判斷是此物種的天性使然,而或是這頭海獸的性格如此,他對於周遭的一切,實在是再害怕不過了。一年只離開自己巢穴一次,任何上層海域的魚種都讓他感到害怕。從不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就連活動肢體的力氣都完全的省去。他除了那一年一次的進食外,那海獸總是躲在那無人能夠到達的深海當中。既不在冬眠,也並不是無法離開。既沒有任何困擾,也沒有所謂的天敵。如此一來,就算再怎麼去想,也只能說這樣的行為算是膽小了。


如果要推斷這樣的行為,只能說也許海獸的內心深處害怕著所有的能夠觸碰到的生物。那一動也不動的珊瑚,或是隨著海水輕撫身體的水草。如果在回到深海的路上感觸到,那海獸都還會特意的繞路而行。不只如此,進食必須到達海面的路線在這數億年間也從來沒有改變過。從一開始到現在,既使海中的風景早已改變,那海獸都依然依照著最一當初從沒改變過的路線游上海面進食。殊不知沒有視力的他根本不知道萬物早已透過時間而進化,那風景早已隨著海水改變而成了截然
不同的景色。萬相瞬息,唯有那海獸仍與當初誕生時完全相同。

於是這不禁讓人思考,這是否算是懦弱?

而或是小心保守?





不管如何,這孤獨的個體就這麼在時光的流逝中維持著原貌。





如果要說到最令他害怕的東西,那就不得不說到那些總是在他浮游而上時清理他身上沉積汙垢的七彩熱帶魚了,除此之外,尖牙利齒的白鯊,那身軀與自己相近似的鯨魚,還有那總是群居行動的海豚,總是在深海當中發出低鳴的聲響。膽小的海獸總是避路而行,只要稍稍的聽見那些從遠方傳來的聲音,就不得不害怕的全身發抖。

但事實上,雖然那海獸膽小如鼠,其實海底中所有的魚群也全都害怕著他。他那奇形怪狀的身體,還有似人非人的模樣,早以在他接近前就足以讓任何魚種落荒而逃。那醜陋的身體有如人蛇與牛鼠的結合,我想就算是他自己,如果真當看見自己的模樣也會嚇得魂不守舍。這樣恐怖的模樣更別說是那些純樸的海民了,再大膽的路上居民,看到那模樣都會卻步三分而把他當作是神獸一般的景仰。




自然也許真當如此奇妙,因為如此的一互一補,身為海獸的他也因此從不曾受傷過。



不,雖然能夠歸咎於天生形體演化所形成的自然防禦,但事實上主要原因是他從不曾讓自己去任何地方冒險。



沒有所謂生的終點,任何事物對他都變的毫無意義可言。也因為如此,既沒有想要完成事物的期限,也對於任何的慾望都反而沒了那種急迫的心情。

畢竟,人類所要規守的期限對他來說是不存在的,以那種短小的光陰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場攏長的思考罷了。

這樣的永恆的他不斷的思考著,思考著自己存在的意義,生而為自己的目的。時光經過了數億年,那些龐大的問題從來沒有得到一個完整的解答過。獨自待在漆黑的深海裡頭,沒有半個先知或是同伴可以分攤那無法得到真理的痛苦。他獨自一人,沒有先人所留下的經驗,也無法分享理解事物的喜悅。飽受孤獨的他不斷翻滾著,那蘊藏在巨大身軀的力量就要將自己給壓垮。從不知自己身為何者的自己,在那黑暗裡不斷質問著自己,掙扎,痛苦的尋求死亡的終點。而那形體雖是人蛇與牛鼠的綜合,但是天生適應性與強大的癒合力也隨著那不斷碰撞而產生而傷痕累累的身體漸形演變。碰撞的傷口長出了全新的息肉,而那不斷生長出的息新肉,早已讓從他的形體已經與最一當初現生於這世間的模樣完全不同。他的身材越來越龐大,就要將那原本安全的小窩給完全占滿。全身無法發洩的力量就要爆炸,一點一滴的在那肥厚的脂肪層中躁滾著。而魯鈍的他卻感受不到自己的改變,也許是懦弱,也許是畏懼正在改變的自己,那不斷成長的海獸依然在那日漸狹小的洞窟中不斷摩擦出新的傷痕。





等待,他一直不斷的在等待。對於死,對於那些問題的解答,在那攏長的歲月當中看著身邊的事物一一凋零,離去。


無法悲傷,因為就算悲傷也於事無補。

無法憤怒,因為就算憤怒也沒有對象能夠分享。

沒有所謂的開心,因為那黑暗當中看不見任何的表情。

不像人類會看著美麗的夕陽而流下眼淚,也沒有像人類因為失去了摯愛而感到空洞的心。

一切都只是一條攏長的平行線,存在於他的心裡,接著無限延綿至那漆黑的深海當中。



而這樣的生物又是從何而來?

怎麼樣的情況下產生出如此有如神的遺物般的物種?

沒有人知道,也許連創造出他的神也無法解答。



當自己有所意識之時,他就已經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他的身體感到飢餓之時腦袋清楚的就知道該如何進食。

感到疲憊之時,身體也知道該如何沉睡。他擁有一切的天性,在最一開始,他也有那些常人所擁有的情緒。但隨著時間,那些眼淚,那些笑容,那些憤怒漸漸被自己給遺忘了。不知從何開始,他忘記了如何表達自己。

身體配合著那心理而演化,在當自己意識到無法哭泣的同時,眼角早已被那厚重的肉靡給重重的掩蓋住。除了骨骼漸壯外,外表的五官全都退化成沒有功能的物件。他就像是一團有著骨骼的肉瘤,笨重的沉積在海的最深處。不斷思考的腦袋占據了所有的器官,那腦袋雖然巨大,但面對那些沉重的問題時依然無解。

自己是從何而來?

在這深海裡,自己的使命是什麼呢?

所謂的存在又是什麼?

那種無法抵抗的絕對性有如那些在身體裡頭的情緒,毫無道理,沒有出口。

不斷質問著自己,膽小的他不斷想要用著僅剩的思考能力安慰自己。不斷浮現的問題從沒有一個答案,在最一當初到現在,那海獸所問的問題依然還是不斷重複著。

所謂的習性到底是誰制定的?

那十年只進食一次的腸胃,又是由誰而生的?

快樂的表情是什麼?

難過的表情又是什麼?

什麼是憤怒?

什麼又是沮喪?

我為何身為這個模樣?











我‧‧‧‧‧‧‧‧是誰?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這世界終於到了人們遺忘一切的時代。在某一天的某一夜,大太平洋的海洋局收到了遠方海面異常的波動。海洋局馬上派遣大量的調查漁船前往勘查,船上帶著所有分析這異常的精密儀器。

在勘查人員到達現場後,所有在漁船上的人全都張大了眼看著這從未見過的奇景。那波浪是由一個從海面竄出的巨大物體所產生,而那從海中跳耀出的巨大物體與空氣中的雲朵不斷結合分解。那物體在空中約略有好幾十米高,扭曲的身體無法用任何人類已知的形體去定義。那軀體不斷散發著光芒,並且在同時從空中掉落下奇怪的白色脂肪物。隨著那脂肪散落,進而看見的是在粗幹骨骼下的微小物體。那物體與散發出的光融合在一起,好像一瞬間就要連同著飛舞的光點隨風而逝。光芒漸散,那脂肪中的物體透過引力往宇宙的上方飄動著。調查員不斷的用著影像器材記錄著這段奇景,接著一聲巨響,那物體以極快的速度飛往無人能夠到達的天堂上方。

分析過後的科學家發表了各種可能性的結果,但沒有一人能夠解釋這樣的生物到底為何。他們唯一得到的結論只有一些籠統的判斷,在發表之後這項奇妙的事件被政府決定隱瞞於一般大眾。

據說那脂肪與巨大骨架構造功能上是類似於昆蟲的繭,但是在海洋中,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類似生態的物體。這種物體會長年的被包裹在那脂肪所組成的厚繭當中,接著透過某種方式進化。過於肥重的脂肪與空氣中的氧氣產生極大的重力,接著在同時間快速的剝落於海面。留下的骨骼與海水中的鹽水產生分解,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就完完全全的中和消失。以當下的判斷,這種生物應該是一種以空氣中二氧化碳進食的物種,而那散發出的光芒為單純的氧氣與死亡的微生物。科學家判斷,這種生物應該已經存在於這世上好幾億年的時間了。

對於那飛往宇宙的物體,科學家無從解釋。除了為何在這幾億年中偏偏選在這個時候進化與那物體是如何抓住那巨大骨骼,科學家們沒有一個正確的答案。如果以進化的周期來說似乎無法說的通,這樣進化的行為到底是從什麼樣的依據來演變的呢?長時間的研究,而從遺體檢驗與判斷下只能歸納出最後一個解答。

那進化的契點是意志,破繭飛翔的是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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