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3日

蘭花


蘭花

M在接近年尾的時候離開了自己,她到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一個E怎麼樣努力也到不了的世界。

"喔!你來了!"當時在車站時M對著E說。

E沒有說話,滿腦子都是愧疚的心情。

"真的要走啦?"E勉強自己的說著。

"恩,機票都買了。"

"要去哪裡?"E問。

"不告訴你!"M一臉調皮的對著E說。

兩人到了車站的咖啡廳點了兩杯咖啡,時間還早,於是他們就暫時的一邊散步一邊走往候車處。

"你會忘記我嗎?"E在M離開前這麼問著。

M什麼也沒有表示,只是默默的對著E微笑了笑。

"別忘記我喔!"E又這麼說,接著緊握著M小小的手。

他想要跟M一起去旅行,想要跟她一起到那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他記得M總是開心的說著總有一天自己會離開這個地方,而現在,她辦到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這麼做。

如果可以,我也想拋下所有手上的一切跟你一起去探險。"


"但是這樣的我是無法離開的。

就算到了那裡,我也會與現在的自己一樣,被困擾,痛苦,甚至人生的無力感給壓扁。"


"所以我只能這麼做,只能就這樣看著你離開。"



這話E並沒有對M說出口,只是在心中默默的念了一遍。他想也許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奇蹟,M會知道自己的心思,他會瞭解自己內心中多麼想與她在一起的渴望。抱著期待的心情等待著最後一秒的離別,E等待的是更戲劇性的,更電影化的情節。

"那,就這樣了吧!"M微笑的說。

"阿‧‧‧‧‧恩。"E支支嗚嗚的回答。

結果,事實上並沒有任何的奇蹟發生,至少在眼前的世界裡是這麼一回事。E讓著她獨自提起那皮製的古董手提箱,然後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小消失在車站的遠處。M的頭沒有回過,而E的視線也沒有離開過那熟悉的背影。


"阿,消失了。"E對著充滿人潮的車站這麼對著低喃著,接著他揉了揉鼻子,往回走向停車場的方向。

真的‧‧‧‧‧‧‧‧走了?E心裡如此確認著。





再沒過幾天就是二零一二年,依照常理這個世界就會至此終結。但是這世界上的人好像刻意的忽視了這個問題,依舊往常的做著日常的生活。對於那瘋狂的預言,好像一點也不動不癢。不,應該說,就算真當世界末日來臨,手無寸鐵的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覺得這世界真的會毀滅嗎?"他記得M曾這麼問過自己。

"不會,這就像是之前諾查丹瑪斯所說的預言一樣,全部都不是真的。"E了當的回答。

"你說那個恐怖大王會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預言嗎?"M笑著問。

E笑了笑。"恩,結果根本就沒有什麼恐怖大王,一九九九年遇見世界末日的人只有約瑟夫海勒而以。"

"還有小甜甜布蘭妮的出道專輯。"M接著說。

M和E兩人笑了起來,那時候的是接近年末的九月,兩人每天準備著大學期末的畢業考。大學的期末考忙的兩人焦頭爛耳,光是熟讀之前所記下的筆記,對於E這種學習能力不突出的人來說,就已經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E這個人對於自己所不感興趣的東西就無法集中精神,更別說是拿高分,光是要交出合格的報告就已經非常困難。

相反的,M就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人。學業上從來沒有出過問題,交出的報告也從來沒有看過她苦惱過。M可以說是十項全能,唯一一個缺點就是本身的個性不擅社交,所以自然而然的朋友幾乎只能算上E一個人。

不過反過來看,E這個人也有著相同的問題,但在與M相比起來,他這種一無事處又不擅社交的個性似乎更是糟糕。

"怎麼可能報告可以寫成這樣?"M看著E不及格的報告說著。

"欸!我已經很努力了欸!"


也許因為興趣相同,而又或是所謂的"命運"或是"牽絆",兩人在整個大學生活當中每天都膩在一起。修同一堂課,一起吃飯一起下課,喜歡的東西相似,連笑點都非常雷同。說實話,這兩個人除了彼此之外,大概再也找不到如此契合自己的對象了吧?

"你有看我昨天傳給你的東西嗎?"E問。

"喔喔,你是說那個新聞。真是驚訝!居然就這樣死了。他是我最喜歡的動畫製作人欸!"M一臉殘念的回答。

"對吧!我光是他製作的那部東京教父就不知道重複看了幾百遍!我一度還認為他是唯一能夠理解我的其中一人!"E說。

"說他能理解你未免也太狂妄了吧!"M笑著說。

"怎麼會!本來就是這樣啊!心裡所想到的話就要大聲的說出來!"E笑著回應。

心裡所想到的話就要大聲說出來。這句話對此次車站中的E來說顯得格外諷刺。E深深的喜歡M這個女人,她聰明,腦袋清楚,邏輯上也與自己接近。興趣與自己完全的相同,個性上也很好相處。

外表雖說不算是大美人,但是卻有著一種非常獨特的氣質。M總是喜歡穿著的輕飄飄的連身裙襬,雖然她大概只是覺得很方便而穿,但不知為何的那種輕柔的材質意外適合著她。E常常都在想,大概所謂"會穿衣服"的人就是指M這種人吧?不僅把自己的特質完全表現出來,還完全補足了自己不搶眼的外貌。但是就像先前所說,M這個女人其實意外的邋遢,喜歡穿那洋裝也不過是覺得輕鬆自在而已。

"你還真是喜歡穿連身的洋裝。"E某一次這麼問。

"對阿,我只有這種衣服。你不覺得很方便嗎?套上去就可以出門了。"M回答。

"诶?不是因為喜歡嗎?"E吃驚的問。

"喜歡?喜歡衣服?"

E點點頭。

"怎麼可能!要是可以,我都想把棉被穿在身上就好!"M說。

兩人笑了出來。

E回憶起當時,打從最一開始看見這個女人的第一眼起,是否自己就已經偷偷的依賴著她?既使連當時或現在的自己也依舊不懂得什麼是喜歡,是否想要依賴一個人的感覺就是愛戀?


"你有想過要逃離這一切嗎?我是說離開這裡,到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重新開始。"M在某日這麼問著。

"你想去旅行嗎?我媽有給我溫泉旅館的禮卷。"E一邊吃著學校食堂裡特價午餐一邊漫不禁心的問著。

"也不是,就只是想要問問而已。"M回答。

E放下手上的湯匙思考了起來,接著就進入了無限的沉思當中。

理性的右腦開始分析起所有的狀況,包含旅費支出,機票,還有大學畢業之後要報考的研究所。

研究所阿,那大概得花上一大筆錢。家裡也不是太有錢的家庭,大概真要念,也得找份工作一邊打工吧?

不過能和M一起出去旅遊應該也不錯,那一定會很開心吧?

阿!不行不行!要是特意一起去旅行,我鐵定會因為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或是真實的自己被發現被討厭的。E如此想著。

於是他回答,"我不知道,大概不會吧?"E這麼說又餚了一口白飯放進嘴裡。

"真的嗎?你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現在的自己,然後重新建造一個全新的性格?你想想看,如果是我,我可以變成一個膚淺的夜店辣妹或是,或是企業的精英女上司。"M笑著說。

"你?辣妹?!你才不可能哩!"的確不可能,E是M在大學裡唯一的朋友,而M也是。兩人之所以會湊在一起,就是因為這兩人的個性實在太內向了。

M一臉不耐煩的表情,"所以我才說離開啊!如果離開了,就能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就好像下棋或是RPG遊戲一樣不是嗎!"M又說。

"RPG?你在說什麼啊?"E不解的笑著問。

"對阿,譬如說在一開始不小心因為好玩所以選了一個小丑當職業,之後的人生可以說是會非常辛苦的!"

"欸!你不要小看小丑!"E稍為開玩笑的生氣。

"拜託!你別欺騙自己了!要是人生可以選擇,有誰不想要當勇者想要當小丑啊!"M回答。

"好歹也會選個武鬥家之類的吧?"M又說。

"搞不好有啊!搞不好就有人只想當旅館的NPC而已,不管別人跟自己說什麼都問他要不要住宿。"

"老闆,我的孩子失蹤了,你有沒有看見。"M開始演起了短劇。

"住宿一晚是三十塊。"

"老闆,我被男朋友甩了心情不好。"

"住宿一晚是三十塊。"M裝著怪聲音的模仿著。

"真是勢利眼的人阿。"E抱著肚皮笑著。

"資本主義嘛!"M也大笑著回答。

M和E不斷的笑著,但這次的E在心中還是稍微感到有些奇怪。

M從來不會問出這麼奇怪的問題,至少就自己與她當朋友的過去當中,M從來沒有問過類似的東西。E在那一刻想起了過去自己一直飼養的狗過世前在自己房間門口打轉的模樣,一時之間突然開始擔心了起來。

"你還好吧?"E突然一臉擔心的問著。

M根本還沉浸在自己剛才的爆笑短劇當中,一邊揉著眼淚一邊笑著看著E"還好?我?"她一邊笑著一邊回答。

"阿,不‧‧‧‧‧沒什麼。"E欲言又止。


在車站的E回想起了這一刻,那時的M是否就早已在醞釀著此刻的情緒?那一瞬間,如果自己告訴M他也想跟她一起走,那遠離的背影是否會加上另一個自己?

無法解答,過去不能改變的殘酷感湧上,E明白的知道自己永遠都會被這個回憶給困擾著。



如果那時的自己好好關心起M的問題,是不是現在的她就不會離開自己了?

如果那時鼓起勇氣的面對問題,是不是現在的她就會多信賴自己一點?

如果,如果,如果這一切可以重來,那該有多好?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你可以回到任何的一個時間,你會回去哪裡?"M在大學下課時問著E。

"任何時間嗎?次數呢?"E問。

"只有一次,任何時間都可以。"M回答。

"能到未來嗎?還是只能倒轉。"

"只能倒轉。"M回答。

"恩‧‧‧‧‧‧‧‧‧‧‧這真是個好問題。"E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

要回去嗎?

要回去哪裡?

如果這一切可以重來,那麼自己想要從何處開始?

如果真當回到某處,是否會改變了此刻的現在?

M是否會消失在我的人生當中?‧‧‧‧‧‧‧‧‧‧‧‧‧‧‧‧‧‧‧只因為我回到了自己小學五年級拿回了掉在火車上的機器人玩具。

恩,

沒有M的現在‧‧‧‧‧‧‧‧‧‧‧





沒有M的現在‧‧‧‧‧‧‧‧‧‧‧












                          好無聊。





"不知道,想不起來任何想回去的地方欸!"E回答。

"真的假的!E都沒有想回到國中重寫某次考試的某題之類的嗎?"M吃驚的問。

"拿裡有這麼小家子氣的時光機用法!"E說。

"不然也就是在現在把樂透的號碼記起來,然後回到過去買中獎的號碼之類的也沒有嗎?‧‧‧‧"M問。

"阿‧‧‧‧‧這我倒是沒有想過。不過難得可以回到過去,真要搞的這麼現實嗎?"E笑著說。

"說的也是,中獎得錢也不是說會到一輩子也花不完的份量‧‧‧‧不然這樣好了,可以回到過去兩次。"M說。

"拿有這樣的!你這跟對神燈許願要一百萬個願望的意思不是一樣!"

"是嗎?是嗎?沒想到E是個這麼不上不下的人阿!"M冷眼的說到。

"額!居然惱羞成怒!"

"遊戲!只是遊戲!要是真的想,拿有這種可以回到過去的東西啊!"M拍著餐桌的說著。

"該不會真的生氣了吧,天啊!好沒有肚量的女人。"E說。

M"哼!"的一聲往前方走去,E苦笑了笑,接著馬上跟了過去。

"好啦,好啦!我想想‧‧‧‧如果可以回到過去的話‧‧‧‧"E搔著頭思考著。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的話,我想回到那個時候。在車站的E默默的對著自己說,消失在人潮當中的M早已不見,只留下方才與自己擁抱時所沾黏在身上的氣味。


好香阿。E心裡想著。


身上殘留的氣息有著淡淡的蘭花香,那氣味像是一雙巨大的手,緊緊的抱住E的身體。他彷彿感受到了M仍在自己的身邊,就像過去兩人總是在一起的時光。

所謂的懷念是不是就是這麼一回事呢?

所謂的愛戀是不是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呢?

身邊的人離開了自己,而本身感到了失落,是不是人生就是如此不斷循環的庸俗故事呢?

無法永遠在一起,也無法回到過去的時光,那努力伸長了手也觸碰不到的無力感是什麼?心中好像被掏空了一般的感覺又該如何解釋?






那是思念,有如絲綢一般的思念。E這麼告訴了自己。






"E有沒有什麼東西是自己非擁有不可的呢?"M在某一次的課堂結束後問著一旁的E。

"恩‧‧‧‧‧‧非擁有不可的嗎?‧‧‧‧‧"E沉思了起來。

"我想是活著目標吧,如果一個人活的無所事事應該會非常的痛苦。"E說。

"哦!難得正經的發言!感覺有點國二生剛看完熱血漫畫的味道。"M一臉好笑的調侃著E。

E紅了臉。"是你自己問我我才回答這樣的欸!"

"好啦好啦,不鬧你了。"M嘲笑著E說。

"不過真的嗎?我倒是覺得自己應該會蠻嚮往那樣的生活。每天無所事事的起床,無所事事的散步,無所事事的上床睡覺。很悠閒不是嗎?"M說。

"那是因為你現在沒有辦法無所事事才會那麼說拉!真的無所事事的時候又會覺得想要做些什麼了。"E說。

M思考了一下。"恩,搞不好你說的才是對的。所謂的無所事事應該是指真的什麼事情都不做才叫無所事事才對。"

"對阿!一般人所認為的無所事事都其實不是真正的無所事事,大家所想的只不過是有很多"空閒"的時間而以。但是一有空閒的時間就會想要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當真的做了,那又不是真的無所事事了。"E回答。

"真的每天無所事事的大概只有貓吧。"M說。

"真的!不過搞不好就是因為他們無所事事,所以腦袋裡頭都在思考一些奇怪的事情。"E笑了笑說。

"什麼意思?"

"譬如說‧‧‧‧為什麼自己是貓之類的,或是為什麼這個人要一直為自己吃這種又乾又難吃的貓食啦,或是其實根本就不喜歡追老鼠之類的。"E笑著回答。

"那也不是多艱深的問題啊!"M吐槽的笑。

"怎麼會!思考自己為什麼是貓不就等於我們思考自己為什麼是人一樣?那是托爾斯泰才會無聊去想的問題欸!"E說。

"也不是只有托爾斯泰才會去想吧!每個人都會想阿!太普通!"M回答。

"但是他是貓喔!是貓喔!感覺再努力一點就能搞懂很多事情欸!"E說。

"怎麼說。"

"因為貓跟人不一樣阿,人有很多顧慮,而且大部分都不是自我意願的顧慮。但是貓就沒有,整天走來走去,被摸了背或下巴就感到很開心。就算是家貓,還是在野獸的範圍裡面,但人就沒有那麼幸運,什麼本我自我超我的那些東西隨時隨地都在阻擾我們。"E說。

"就連本我什麼的都還是人自己想出來的你看我們多自虐!"E又補了一句。

兩人笑了笑。

"所以E覺得我們應該跟野獸一樣嗎?"M問。

"恩‧‧‧‧‧雖然照這樣解釋我好像是這個意思,但總覺得好像答案不該是這樣。"E騷了搔頭。

"好像一句話就否決了我們幾億年的努力了。"M笑了出來。

"哈哈哈,對阿,都到這種地步才發現自己完全走錯方向了。那還真糟糕!"E也笑了笑。

兩人一同笑了出聲,然後又彼此對這個話題開了幾個玩笑。那是E與M兩人相處的模式,最輕鬆也最愉快的相處模式。



"E你知道嗎,總有一天我要成為強大的人。"M說,配合著她嬌小的身體,這句話特別人讓感到好笑。

E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怎麼突然間換你模仿起熱血漫畫的橋段?"

"真的!我有一天要成為強大的人!那種什麼事情都半吊子的感覺我真是受夠了!什麼都不在行,說實在話就算從這所大學畢業也不算是擁有什麼對社會有用的才能。我絕對不要像那些早上九點擠上捷運的上班族那樣過完我的一生,我一定要成為‧‧‧‧‧成為‧‧‧‧‧‧‧‧‧‧‧‧‧"M仔細想著那適當的字眼。

"所以‧‧‧‧‧‧‧‧‧‧‧‧‧‧‧‧‧‧‧‧‧‧‧‧‧

你要成為海賊王嗎?"E開了M的玩笑。

M皺了皺眉頭,一臉不削的看著E,"哼!你現在瞧不起我也沒關係!但我總有一天一個會離開這個地方到達更大更廣的世界!"

"世界阿‧‧‧‧‧"E突然好像在思考什麼低喃著。






世界阿‧‧‧‧‧‧‧‧‧‧‧‧











世界嗎?‧‧‧‧‧‧‧‧‧‧‧‧‧‧



那是自己從來沒有去思考過的東西,雖然知道這世界不只這個自己所身處的小島,但從小到現在,E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離開這個地方。

並不是不嚮往到處旅行的生活,倒不如說是在現實的基本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家裡並不是什麼有錢的人家,加上對於國外旅行總是稍感麻煩,從以小到現在,E只有離開這個小島過一次。

而那次是父親公司所舉辦的員工旅遊。

E記得很清楚那時候飛機剛起飛時的感覺,那種全身都在震動,完全身處於不安的狀態。耳朵開始耳鳴,然後一股強大的氣流將整台飛機推上天空。

E那時興奮的看著窗外的景像,自己,正離著自己所熟悉的地方越來越遠。緊密的房屋變的越來越小,接著兩側的雲朵從眼前飄過。自己仍在往上攀升,就好像要到達一個從來沒有人去過的地方。

"E,到了喔。"那時E的母親搖醒熟睡的他,他緊張的跟在母親的後方,度神肩,他真正的感受到身旁的一切是完全陌生的。


這裡跟家裡負近完全不同,連人也都長的不同。


那時的E如此的想著,腦海中卻在的一步踏入新國度的同時燃起了濃濃的思鄉情怯。也許是心理影響了生理,而又或是本來自己對新環境的適應能力就不佳,E在當天的晚餐之後,整個人就進入了無止盡的腹瀉地獄。為期三天的旅行E只待在旅館的房間裡休息,因為身體欠佳的E,連父母親都無法好好享受觀光。老實說那時的E稍稍的感到開心,卻在同時對於離開自己熟悉事物的感覺留在深刻印象。

離開熟悉事物等於危險。

這是上天的逞罰,要逞罰我背叛我的故鄉。

不知道為什麼那時的E如此想著,接著又一臉抽痛的繼續在馬桶上奮戰。



"然後我就每天都在拉肚子。"E對著M說。

"所以這該不會就是你選擇念這個大學的原因吧?"M吃驚的問。

"恩‧‧‧‧也算是吧。"E騷了騷臉頰說。不過當然不是,是自己的成績糟糕到只有這間大學錄取。

"天阿!你的人生好糟糕喔!那不就表示你這一生都只能待在這個地方等死?!"M說。

"說等死也太慘烈了吧?況且我也不是真的不敢出國,只不過是不喜歡而已。"E說。

"這有什麼差別!"

"當然有!一個是百分之"一百"不能出國,另一個還有一點可能性!"

M冷眼的看著E,"光是那"一點"的可能性,我看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坐飛機了。"

"M完全不會怕嗎?我才不相信!如果真的要出國了,你一定會覺得可怕!"E反駁。

"當然會啊!怎麼可能不會怕!拜託,是離開自己住了一輩子的地方欸!不過就算會怕又怎麼樣?就算會怕也要去!"M稍稍生氣的說。

"為什麼會怕也要去?!你根本就只想著盡快離開這裡而以吧?到哪裡都一樣啦!全世界不管到什麼地方都是一樣無聊的!"E回吼。

"E真是太小孩子氣了!居然說出那麼幼稚的話!"

"你生氣是因為你沒有辦法反駁我!因為你內心也是這麼想,全世界都是一樣無聊!"E說。

"我不想跟你吵架了!"M轉身就走。

"就算全世界都一樣無聊我也要當那個能說出這句話的人。"M冷冷的說著。

那是第一次兩人的爭吵,雖然理由與原因實在是無聊到極點,但這爭吵卻也種下M離開這裡的種子。在那其間E懊惱不已,每天只想著要如何與M合好。上課時也沒有再看見M的身影,兩人之間的牽絆就好像斷裂了一般的隨風飄逝。

吵架完的一個禮拜後E收到了一封由M傳來的簡訊,那簡訊上關於那吵架的事情什麼也沒說,只是簡簡單單的寫著"我要出國了。"的這幾個字。接著下面是一大長串的登機時間和飛機公司名字,最後在簡訊的尾端M寫著"要來歡送我啊!"的字句。

E整個人啞口無言,只能看著那簡訊不斷的發呆。回過神來後的他不斷撥打給M想詢問怎麼回事,但那電話卻只是重覆的轉入語音信箱。E抓了頂安全帽的衝到M所住的公寓樓下,但卻也因沒有人回應的無功而返。那一瞬間E突然想起了當時M所留在自己印象中的表情,那表情堅定,而且是E從來沒有看過的模樣。

這一切是無法改變的。那心中的聲音告訴著自己,好像終結戰爭的鐘響,一下一下的敲擊著E的內心。

我也想去,我也想跟M一起去。E突然的這麼想著。

但念頭燃起的同時,他又感到了小時的自己第一步踏入未知國度的情緒,那股胃部懷念的騷動感彷彿警告著自己別再越過那條界線。

那畫面變的模模糊糊的,腦海裡頭不斷回憶起身處於誰都不認識的自己。好像雙眼被蒙上了黑布,一切曾經努力過的東西全都得要重新開始一遍。

阿‧‧‧‧‧‧‧‧‧‧‧‧‧‧‧‧

















到最後‧‧‧‧‧‧‧‧‧‧‧‧‧‧‧‧‧‧‧‧‧‧‧‧‧‧‧














                        還是不行嗎?





夏日的天氣進入雨季,隨著風,連空氣都讓人感到難以忍受的浮躁感。這個小島特有的氣候溼黏的讓人感到不舒服,但卻在失去之後讓人感到懷念。

一年之後的E再也沒有看過M的身影,自從那在車站的離別之後,M就像是不曾出現一般的消失無蹤。既沒有留下住址,連絡的電話也沒有。E所有的只有M的電子信箱,但在連寄了好幾封的信都沒人回應之後,E也對著與M的關係漸漸感到薄弱。當然,時間並沒有因此而停止,它依然用著同樣的速度繼續前進著。大學畢業之後的E並沒有如願的申請到研究所,如此的他隨即就進入了社會開始工作的生涯。並不算是什麼有前景的工作,就是一家出口貿易商裡頭的小職員。每天九點上班,到了五點就下班。雖然偶而得要加班,但大體來講,還算是個安穩的工作。E總是在午休的時刻到公司的陽台上抽著香菸,而每當天空有著飛機飛過時,他總是會抬起頭看著那不斷遠去的小小影子。他總想著此時此刻,M可能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持續探索著或又做著什麼好笑的事情吧。

"就算全世界都一樣無聊我也要當那個能說出這句話的人。"M這句話依然深深的烙印在E的心中,但卻隨著時光,連同著當時濃到無法分開的感情漸漸變淡薄。他依然常常回想起M曾經問過自己的那個問題,"如果可以,自己會想要回到哪一段過去"。E想就算距離如此遙遠的現在,他的答案在此時此刻依舊也不會改變,但有趣的是,在那堅定的同時,他卻也好像瞭解到了所謂的人生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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