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19日

"GEGEGE"-77


GEGEGE77

"W醫生,我最近一直坐著一個重複的夢。"

"我也不知道那是惡夢還是美夢,但那夢境不斷的重複,每當我閉上眼睛。"

"夢裡的我回到了小時後,與父親和母親還有H回憶中的某一天。"

"完全相同,毫無改變的重複著那一天的每一個細節。"


"我還記得那一天是周日,從前每周日父親都會帶著我們全家一同到山上野餐。我們會先在山腳下坐著暖身運動,然後一邊玩鬧一邊往山頂上爬。母親總是會在前一日準備便當,然後全家人爬到中午的時候就在山上吃著。"

"我還記得那個時候的父親總會在開車往山腳的路上停在一家滷味店買一些食物,我記得我與H每次都很期待,因為那家醃滷的雞腿是我與他的最愛。"

"我們總是爭先恐後的往山上衝,因為只要爬的越快,就表示越早能吃到那雞腿。我總是超前H很多,所以我每次都可以先選擇比較大塊的雞腿來吃。"

"夢裡的父親看起來還很年輕,一點也不像那時躺在棺木的模樣。他的臉上依然生氣勃勃,總是牽著我的手一邊走著。母親會在午餐的時後露出燦爛笑容,細心的將每個人的便當一一打開。她的臉上皺紋不像現在那樣的多,頭上的白髮也沒有那樣的明顯。"

"我還記得那時候的H雖然總是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但那時的他也偶爾會與母親撒嬌。H的年紀並沒有大我許多,但那時候的他卻有著現在沒有的哥哥模樣。他會在我爬山累了的時候牽著我的手,鞋帶鬆開時也為彎下腰幫我重新繫上。我還記得那時後的自己非常的崇拜他,那時的回憶也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B說。

"但是那夢卻在同時漸漸變的泛黃,接著向是著了火一般的產生出焦黑的臭味。"B在此停了一下。

"在夢中的我真實的感到一切都在緩慢的失去。時間,回憶,甚至現實,周遭的人全都一個個不見了,毫無理由,毫無預警的憑空消失。"

"眼前的事物變的無法控制,沒有人煙的都市頓時間被自然完全的占據。"

"好像倒數末日的時鐘已經接近尾聲,滴答滴答的只留下空無一人的街頭。"B說。

"你在害怕嗎?"W此時問。

B想了想。"不,那感覺應該不算是害怕,但我卻無法解釋那種情緒。好像那些消失的人本該如此,這世界本該如此,空蕩的都市本該如此。"B躺在沙發椅上的說著。

"你也想消失嗎?"W問。

B先是沉默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想我應該要害怕,但事實上卻意外的感到平淡。也許是認為自己總有一天也會隨著這樣的事實發生,只不過現在還未輪到我罷了。"

W微笑了笑。"B認為為什麼那些人會無故的失蹤?"W問。


"我想那些人並不是無故而失蹤的,那些人因當是以某種自我的意願為前提而失蹤的。"

"為什麼這麼說?"W問。

B此刻的表情變的凝重,彷彿在思考著是否該不該說出接下來的話。約莫過了三十秒,B深呼吸了一口氣又重新開口。

"W醫生,其實我的母親已經失蹤了,就在父親死去後的一個禮拜。"

W沒有插話。

"因為是自己的母親,所以在那段時間無時無刻的都陪伴在她的身邊。父親的死讓她頓時間失去了所有重心,那時的她就像個野鬼一樣的活著。"

"每天總是無氣力的賴在床一動也不動,嘴裡總是說著從前過去與父親的回憶。床頭櫃上擺滿著老舊的相簿,她就這麼每一日每一日的不斷翻閱著過去。眼神多了一些無奈了,頭上的白髮也一夜之間變多。"

B眼眶漸紅。

"雖然她仍舊在我的面前強裝鎮定,但我知道母親的心中有多麼劇烈的痛苦正在折磨著她。失去了自己的丈夫等同於失去了自己一直以來依靠的對象,那樣的心情就算不能理解的我也能依稀的感受到。"


"當然我也因父親的死感到難過,但我知道自己所感受的悲傷絕對不能與母親相比。"

"我曾經怨恨著H如此自由自在的恣意妄為,在現在的我看著母親,忍不住的在想,是不是H那樣的生活方式才是正確的?"B說。

"不與任何的人接觸,也不與任何的事物過於靠近。W醫生,是不是像H那樣,就不會感受到失去呢?沒有了失去,是不是也沒有了痛苦?"

B停了一下。

"反看了自己,我一直以來努力的東西到底成為了自己身體的哪一部份?那些薪水和銀行存款,甚至被公司的同事愛戴又如何?我還是我,在夜裡的自己依舊只是個無助的女人。"B表情悲傷的說著,似乎仍努力的忍耐著眼淚。

"你想要死嗎?"W如此問到。

B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強打精神的又繼續回答。

"我不知道,我分不清楚那是害怕還是想要活下去的念頭。我想我總有一天也會消失,但那種感覺在最近強烈到我不得不正視到。"B說。

"失去之後的世界會變成怎麼樣我無法想像,但在內心深處卻有一種"也許這樣也不錯"的感覺。"

"但說是如此,與其說想要死去,倒不如說無法原諒現在的自己。回憶的美好像海浪一樣不斷推打著我的身體,現在的我感覺到自己即將被淹沒,無法呼吸,無法動作或逃脫,不過既使如此,實際上的心情卻意外的感到平淡。"B如此回答著。

"也許消失也不一定是壞事喔。"W笑著說。

"在消失之後的世界不管我們再怎麼繳盡腦汁都無法想像,但也因為如此,現實才會讓我們感到如此的珍貴不是?眼前的世界不管再怎麼顛倒,身為創造這一切的人類都得頑強的活下去,也因為過去同為野獸的我們,才能感覺著這種碰撞慾望下結果。慾望超出了界限,超出了自己能力範圍而感到沮喪,人類必須學習如何原諒自己,接受所有好的壞的東西。畢竟,只要還有一息呼吸,就有機會改變一切不是嗎?"W對著B笑了笑。

"有能力改變一切正是人類生存至今的唯一理由。"W又補上了一句。

B陷入了沉思,好像腦海當中又浮現了那過去的夢境。那夢境不管是好是壞,B都渴望著回到一切還能補救的時候。她思索著所有這世界不管是過去與現在所發生的事情,全都像是飄浮在空中的四方體,一個一個的被串成了一條棉線,接著自己又好像回到母親的羊水一般,感覺著空氣中那濕潤與溫暖的水氣。海浪此刻漸漸的又淹過了B的上半身,現在的她只剩下頸部以上仍脫離大海。在水中的壓力推擠著心臟一跳一跳的,那加快速度的心跳有如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恐懼感,全都透過體內的神經像是電流一樣的繞遍全身。B在此刻不自覺的抖動了一下,那一瞬間,她突然好像明白了某個內心當中的疑問。

"W醫生,你會害怕消失嗎?"B如此問。

W先是笑了出來,接著又說"恩,雖然清楚的知道自己並不會消失,但事實上還是很害怕一切出錯阿。"W說。

"只要是人,都會有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天,而我們也因為這個期限,拼了命的不斷活下去。要是那個期限在我們人生當中出現,並且告知我們還有機會回來,那不是一件好事嗎?"W說。

"為什麼我們會回來?"B疑惑的問著。

"B認為那些人為什麼會消失呢?不,讓我們把問題縮小,B認為你的母親會什麼會消失呢?就算消失了,那又去了什麼地方?"W問。

B想了想。

"我並不知道消失的人去了哪裡,但我認為他們並不是所謂"死去"那樣的消失。死這種字眼更加強烈,並不適用在現在的情況下。"

"所以,母親的失蹤我並不認為她已死去,換句話說,在我的想像裡,她此刻正與父親在一起。與其說是失蹤,但我更認為那些人是逃離了眼前無法控制的世界。就像我一樣,也許他們都回到了自己最喜歡的回憶裡頭了。"B說。

W微笑了笑。

"我並不清楚這是如何做到的,但我打從心裡不覺得消失是一件恐怖的事情。換言之,也許因為這種奇妙的心理,自己反而認為仍舊存在在這個現實中的自己非常的奇怪。"B回答。

"B也想要消失嗎?"W問。

"恩,我想要回到那個夢裡,我想要拋下自己手上的一切重新開始。如果可以,我也想要消失在這個歪曲的人世間中。"

"既使那消失的意義可能代表著死去?"W問。

"既使代表著死去。"B回答。

離開診所的B漫步在通往回家的大路上,街上蕭條,原本熱鬧的商業區變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路旁的行道樹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的繼續呼吸,陽光與樹葉的光何作用也並沒有因為人類而有所改變。停靠在路邊的車輛工整的被侷限在那白色線條所圍成的長方形框框裡,某些車裡頭還插著鑰使,彷彿人類的氣味被自己所創造出來的東西完全掩蓋。一陣微風吹過,飄落在路邊的枯葉也隨風而起。那一片片咖啡色,土黃色的枯葉隨機的飄盪,接著一小片樹葉飛進了B的外套裡頭。

B伸手將那枯葉從外套中拿出,她看著那枯葉,上頭的紋路早已乾渴的產生裂痕。手上的葉子是從某棵樹上所飄散下來的屍體,那枯黃的顏色正是自己腦海裡人類的模樣。她把那枯葉夾在了自己外套上口袋的地方,然後閉上了眼睛回到那回憶的洪流當中。

身體內的海浪漸漸的上昇,從自己的頸部,接著淹過了嘴巴。浸在海水當中的身體感到溫暖,鼻息當中有著母親的味道。

一波海浪緩慢的從B的眼前打了過來,下一瞬間,那街頭上只留下了一件插著一片枯葉的白色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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