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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從夢當中驚醒,額頭上還有著汗水流過的痕跡。他暫時的看著前方發呆,腦裡還不斷回想著方才做過的夢境。
"怎麼了嗎?"他的妻子翻過身問著Q,Q沒事的笑了笑,要她繼續回去睡。
"要不要我幫你泡一杯溫牛奶?"妻子表情擔心問著。
"這我自己來就好了,你先去睡吧。"Q這麼說。
Q的妻子對著他露出溫柔的笑容,Q此時幫妻子蓋上棉被,然後拿起了床頭櫃上的老花眼鏡戴上。
接著他起身下了床,抓起地上的運動褲穿了起來。他小聲的離開房間,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的走下了樓。那股強烈的悲傷仍在心中揮之不去,那感覺強烈到讓Q對此時感到疑惑。
在夢中的自己為何如此的悲傷?而那悲傷又是從何而來?
思考著如此的Q走到了廚房打開冰箱,接著拿起了冰凍的牛奶罐就這麼對嘴的喝了起來。冰涼的牛奶穿透過他的身體,從乾燥的口腔部位一直直通流到腳跟的最底端。此時的身體安穩了許多,於是他將牛奶放回冰箱,然後打開陽台的門點起一支香菸。
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忘記了呢?
這種心中不踏實的感覺從何而來?
他的記憶不斷回想起剛才夢中的自己,那夢境像是真實的反映,一幕又一幕的觸動著心中的感覺神經。
那夢的畫面在哪裡看過?
那好像失去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夢中的Q還是個二十初頭的青年,而那周遭的情景應該是在某個鄉下地區的廟會畫面。Q記的很清楚,那時的自己正在服兵役,因為那天剛好是自己放假,所以就到了當地附近的廟會走走看看。
Q所服兵役的地方是一個南端非常鄉下的島嶼,那島嶼上除了軍事基地外,其他幾乎都是觀光攤販與餐廳。但那島嶼說實在話也並沒有任何值得一看的景點,不過因為距離南端大都市坐渡輪只要約莫五分鐘不到的距離,所以也就莫名其妙的總是充滿著人潮。
自己當時役屬的單位是海軍,但說是海軍也不過是碼頭的修船工人。自己對修船技術根本一竅不通,所以每天只不過跟著那些班長的屁股後頭敲敲打打的混著日子。當時的Q還未有著想要成為警官的想法,只不過想要混混日子趕快結束這兩年長的兵役罷了。
回想起那時候的自己,現在的Q似乎改變了許多。
說是服兵役,但其實內容似乎跟所謂的軍人一點關係也沒有。每天Q在早起後就是跟著其他服役軍人一起到修整的船隻前報到,接著負責該班的班長會將所有人帶到當日所要完成的區域,接著就是不斷對著地面或是牆壁強打猛敲而已。自己所負責的就是勞力活,除了身穿軍服這點之外,自己其實跟一般工地的臨時工沒有什麼兩樣。
事實上修船當時對Q來說似乎毫無技術性,不過就是將地面上生鏽的區塊用鐵鎚敲除,接著再把敲除清理好的部分打磨,最後塗上防水漆,如此而已。也就是說,只要做著好像一直在敲地板的動作來看,根本就沒有人在乎你在做些什麼。整艘軍艦也不知道已經經過多少次這樣的修整,內部的鐵鏽根本有些都大到無法處理。不過國家似乎也沒有想要跟新船艦的意思,只是這樣不斷的修補著那坑坑疤疤的軍艦。當時的Q就常常在想,要是真當發生戰爭,擁有這樣軍艦的國家真的能夠肩擔起保護人民的能力嗎?不過這既不關Q的事,說穿了自己也毫不在乎。於是在Q的服役期間,他就在這樣在這樣毫無一點意義的生活中恍神度過。當時的他極度痛恨著身在此處的自己,只希望這段時間能夠快轉渡過。
我不需要任何的人,其他人都無法理解我的想法。當時的Q心中是這麼想著的。
於是保持著這樣想法的Q在軍中當然沒有任何親近的朋友,雖然見到面都會打聲招呼,或是在睡前寢室的時刻也會與別人聊上一兩句,但遇到狀況或是分組行動時,Q總是最後落單的那個人。
不過他絕對不是毫無人緣,只不過與別人的交往中,好像總是隔著一道高牆,怎麼樣也無法突破自己與別人的關係。說是自己與別人的關係,倒不如說是自己與自己的關係。那感覺抽像,就連Q自己也無法說出個所以然。當後輩先後住進Q的寢室時,所有的人都表面上的尊敬著這個老大哥。但說穿了,在軍中沒有半個人會在談話當中主動提到他。
也許是自己在一開始就遇見如此的遭遇,而又或是自己對於自己所感到的自卑感,"我與別人不同"的這個印象深深的烙印在Q的腦海當中。對於自己到底在何處與別人不同其實自己並不知道,但是在與人交往當中,他卻能夠深深的感覺到自己那股心有餘悸的感覺。無法觸碰,卻也無法擁抱自己,當時的Q連自己是誰都快要搞不清楚了。
自己要的是什麼或是Q這個人能做些什麼,他完全不知道。既不想像一般人一樣茫茫懂懂的只求溫飽,但卻又不知道自己本身身體裡頭懷有著怎麼樣的技能。
對於任何事情幾乎都興趣缺缺,嗜好上除了喜歡喝喝小酒之外根本就毫無一技之長。Q從小的家境就並不是很好,那樣的環境與那樣的年代裡,父母根本就沒有多餘的閒錢或是時間讓孩子培養所謂的"興趣"。
生,獨自一人。死,獨自一人。於是Q不知何時開始有了這種體悟。但那體悟並不是因任何劇烈變化所產生的感想,只不過是對於人生這種極度虛無的概念感到無力而已。
也許就是因為沒有任何的劇烈變化,所以才會產生這般的感想不是?
在陽台的Q不斷抽吸著口中的香菸,努力回憶起剛才的夢。
他記得夢中的自己當時正走在充滿觀光人潮的大街上,剛吃完一碗羹麵的他無所事事的消磨著時間。手錶上的時間變的緩慢,不管怎麼樣浪費,似乎在最後都有著無盡的時光等待著他。那時光就如同現實的牢籠,無法超越的自己在那無法抗拒的力量面前顯的極度渺小。
時間感的喪失,對於自己與不斷被破壞的本我,手無寸鐵的他決定放棄掙扎。
"年輕人,要不要來玩一下!"路邊的攤販對著眼神空洞的Q叫喊著,Q轉過頭看著那攤販,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拒絕。
"來玩一下嘛!贏的話還可以得到獎品喔!"那攤販又這麼對著Q說。
Q看向那攤販的身後,他所謂的遊戲只不過是在夜市裡頭相當常見的彈珠台。攤販會給你一盒滿滿的小鋼珠,然後就只是將鋼珠放進台子裡頭隨機射出。射出之後的鋼珠會因為裡頭廉價的機關滾動,然後到最後掉進寫著不同分數的小長方格裡頭。毫無意義,也沒有任何技術,只不過不斷重複的簡單的運氣來換取最後總共分數的獎品而已。但夢中的Q不知道為何的就這麼坐了下來,接著他接過攤販手中的鋼珠盒,動作熟練的一個個將鋼珠放進了機子裡頭。
答答答!
答答答!
彈出的鋼珠不斷在裡頭滾動著,答答答的發出撞擊機關的聲音。那聲音讓Q感到意外的平靜,那一瞬間,好像毫無用處的自己也在停頓的煞那間移動著。那些鋼珠所進入的分數Q根本毫不在意,只不過在那小板凳的位置上反覆著同樣的行為而已。
不斷重複的動作,毫無意義的人生。
那股悲傷的感覺在此刻突然間的萌芽,夢裡的Q心頭揪了一下,但刻意的隱忍住那毫無出口的悲傷。
"哎呀!好可惜!這個客人!"那攤販在Q彈射完盒中鋼珠時走了過來,他的表情一點也沒有可惜的感覺,那句話只不過是為了說而說出口而已。
Q面無表情的對那攤販禮貌性的點了點頭,接著起身準備離開。
"不過你的分數剛好可以換一個獎品喔!"那攤販這麼突然的說,接著他轉過身到了後頭拿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的玩偶。那玩偶是一個米黃色的獨角獸,用著簡單的裁縫製作而成。
"這是你的獎品!"那攤販就這麼將那玩偶遞給了Q。
他接過那玩偶,然後就這麼看著手中的它。不知為何的自己感到滿溢的惆悵感,手上像是手工製的小玩具在此刻有著一股莫名奇妙的力量。那力量將Q整個人抽離了身體,但卻又不上不下的將靈魂壓回眼前的畫面。
他不斷把玩著那米黃色的獨角獸,手指不停摳弄著那代表眼睛部位的大鈕扣。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呢?在夢中的Q如此問著自己。
我忘記了什麼?
我失去了什麼?
我擁有什麼?
我因擁有而喪失了什麼?
那些巨大的問題有如手中的米色玩偶,在夢裡不斷的質問著迷失的自己。Q不知道那問題的答案,他只知道自己心中的悲傷越來越強大的莫名其妙。
"這個也可以玩嗎?"Q不知為何的這麼問著攤販老闆。
"玩?"那攤販老闆用著奇怪的眼神看著Q。
"對阿,這個也可以玩嗎?"Q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又問了一次,說出的同時將手上的玩偶對著老闆搖了搖。
那攤販老闆先是傻住的看著Q,接著才恍然大悟的說"啊!這位客人你是說用這玩偶再玩一次嗎?"
Q點點頭。
"當然可以,不過這就是最後一次了,這玩偶只能射出一次喔!"老闆這麼回答。
Q又點了點頭。
老闆讓Q坐在了原來的位置,接著又將彈珠台的電源打開。店員打開的同時機器發出便宜的音樂聲,四處閃爍的亮光從彈珠台的四處發出。Q動作毫無猶豫的將放入彈珠的開口打開,接著就將那米色的獨角獸玩偶放進了其中。
這次一定要贏。Q的心中燃起了莫名的好勝心,但如何是贏,如何是輸,其實自己心裡根本就搞不清楚。
Q將眼睛緊緊的盯著放有玩偶的射出軌道,右手將射出的彈簧拉置最緊處,身體也完全彎曲著看著機台裡頭。Q用著左手不斷固定著那鬆軟的玩偶,但那玩偶卻不斷的滑出彈射的位置。心中一股焦急,於是Q又小心翼翼的重新固定一次。
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的機會。他心中這麼對自己說著。
右手的彈簧拉桿發出機機機聲音,左手不斷將玩偶固定在射出的軌道上。自己並須在放出彈簧的同時以最剛好的時間將玩偶放開,如此一來,玩偶才會因為彈簧的力量在最中間的軌道射出。如果左手太快放手,玩偶就會因彈射到兩側牆壁而減低力道。如果太晚放手,彈簧射出的力道就不會是最大力量。Q腦海當中不斷重複演練著那動作,但在此刻一股複雜的心情卻湧了上來。
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的機會。
最後一次了,此生最後一次的機會。
我應該停留在此處,握緊手上的幸福。
既使那幸福是虛構的,但我仍舊應該將它握緊。
我是正確的,做出如此決定的自己是正確的。
右手拉緊的彈簧在此刻放開,同一時間左手上的玩偶卻遲了一些。那玩偶因為作用力而彈射到了兩側牆壁,在那軌道當中不斷碰撞著。獨角獸上的鈕扣因為撞擊而鬆脫,接著與玩偶反方向的滾到Q的腳邊。Q的悲傷從眼眶中不斷流出,此刻的自己再也無法隱忍那股痛苦。他不斷的哭泣著但卻沒有眼淚,臉部肌肉糾結著但卻無法移動。好像那股悲傷在某個頂點被抑止住,那股巨大的高牆又在他的眼前頓然出現。手中的鈕扣在攤販架設的燈光下閃耀著奇妙的黃光,Q抱著自己的頭,這一刻,自己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
噹噹噹!!!
噹噹噹!!!
"哎呀!很可惜!這位客人沒有得到任何分數!"那攤販在Q的耳邊如此叫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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