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27日

公路


公路

Q在加油站的廁所裡吞下了幾顆藥丸,接著他熟練的將自己的手腕綁上塑膠管,用針筒將湯匙裡頭的液體完全都吸了進去。他用手輕撫著突出的血管,那手臂上的針孔痕跡並沒有阻止他老練的動作。針筒在一瞬間插入了其中一條冒著青藍色的線條,在煞那間,他又感覺到了自己活了過來。

碰碰碰!碰碰碰!

"裡頭有人!門不是鎖住的嗎?!混帳!"Q對著塑膠門吼著,接著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

幾千萬道彩虹在他的腦海裡飛竄著,原本黑白色的世界再度染上了顏色。他將手掌握緊放開,接著像是要確認什麼似的一直重複著這個動作。

碰碰碰!碰碰碰!

"裡頭有人啊!你是白癡嗎!?"

這世界總是充滿著擾人的事情,就算是一秒,一秒鐘也不願意放過我。那些人想要將我吃掉,殺死,然後再把我救活,一直重複著這樣循環直到原子彈把大家都炸死的那一天。

Q必須這麼做,這是唯一能夠逃離一切的方法。他知道毒品不好,也知道自己已經窮的沒有錢在繼續下去。但是你能怎麼樣?你打不倒它。

打開門的時候外頭已經沒有半個人,就連這種情況,Q連好好揍那不斷敲門傢伙一拳的機會也沒有。他在走出廁所的同時連續踹了每一道門,但所有的門就像是黑洞一樣,安靜又嘲諷著那糟糕的男人。

"你好久。"B這麼對著遠遠走來的Q說,車子上已經擺著由商店裡所買的零食與啤酒,當然,車子的油也已經加滿了。

Q上了駕駛座往後一伸拿起了塑膠袋,塑膠袋沉甸甸的,裡頭全都裝滿了垃圾食物。"我們還剩多少錢?"Q忍不住的這麼問。

B掏了掏自己胸罩內側,接著拿出了兩張一百塊錢。

"兩百多一點,我口袋裡還有一些零錢。"她這麼天真的說。

"兩百?!兩百塊我們是要怎麼撐到那個地方?!B,你到底幹了什麼好事?明明我記得我們還有一些錢!"Q對著B吼著。

"我什麼都沒做啊!只不過去加油站買了一些食物。你知道油價又上昇了嗎?我想是因為這個原因。"B好聲好氣的對著Q說。

"B!?去加油站買食物用不著那麼多錢!尤其是我們是窮光蛋的時候!你看看你買了些什麼狗屁東西?!"Q又吼著一邊把塑膠袋裡的東西全都摔出。

"我只不過買了一些我想吃的東西而已。"

"糖果?!洋芋片?!你是認真的嗎?"Q一個一個的將那些垃圾食品丟向B,B只是默默的低下頭沒有回話。

"這些東西是奢侈品!窮光蛋的人只要買一條土司就夠了!"Q又吼著,接著舉起拳頭嚇唬著她。B害怕的窩縮成一團,Q看著那可憐的表情接著把拳頭放下。他發過誓不再打她,他用他母親的名字發過誓。但是這一刻的Q只想狠狠的賞她一個耳光,這個小鬼要知道什麼叫做現實。

"Q,對不起,我現在就把那些東西拿去退。"B語氣沮喪害怕的看著Q說。

"算了!這種情況再發生你就準備自己走到那裏去了!"Q這麼兇著,一邊從塑膠袋裡頭拿出一瓶啤酒轉開喝了幾口。

關於要去那個地方的嚴重性並不是在開玩笑的,Q真的必須到那個地方。那是他唯一剩下的希望,除此之外,Q無處可去了。Q知道B是個孩子,她才剛滿二十歲。但是年齡在現實裡頭並不會給你特別的權利,當世界要將你摧毀時,你沒有任何機會可以逃走。

從真正開始認識B到現在,只不過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Q想B應該是全心全意的愛著自己,但是老實說,Q打從心底的不相信這個女人。

沒有為什麼,只不過是非常簡單的道理。

"B是個年輕的大美女,而我是個三十多歲的醜八怪。"如果你問Q的話他大概會這麼回答。

這並不是那種說自己可憐來換取同情的老套方法,Q真真確確的知道自己有多麼的醜陋。而這世界的規則寫的非常清楚,除非你有著某種特殊的能力,不然這樣的你根本就追不到這種年輕的尤物。

會跟自己再一起的人絕對有著什麼目的,而他相信B也是如此。Q打從心底這麼想著。

這實在不誇張,B的美貌並不是單單漂亮兩個字就能形容的。她就算走在路上,她也是那種會讓路邊男子多看一眼的女人。身材不僅嬌好,長相又標幟。尤其是她的笑容,真的會讓男人忍不住的愛上她。

"我老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總是吸引到壞男人。"B總是這麼說著。

而反過來看Q就是個糟糕的人了。臉上有著青春期所留下的印記,疤痕與坑洞占滿了他整張臉。就算除去了那些疤痕,那張臉的五官也極度的不端正,歪斜的鼻子與厚厚嘴唇,與細成一條線的小眼睛形成奇怪的比例。身材不算矮,但因長期酗酒而產生的啤酒肚頂的腹部大大的隆起。也許是自信心的問題,Q這個人既沒有社交的能力也不喜歡與人交往。他喜歡安靜的空間,喜歡獨自一個人沉溺在那自卑當中。總是穿著同一件公司發放的上衣,一頭雜亂的髮型全都用著髮油往後梳,額頭前總是有幾根半長不短的頭髮垂掛在眼前。Q痛恨那幾條像是馬尾巴的頭髮,那幾串頭髮總是刺著他眼睛不知道怎麼辦。

"我的天啊!我有一天一定要把這世界給毀了!"這是每次前額的頭髮刺進Q的眼睛時他所說出的詛咒,那些髮油根本塗抹再多都沒用,那些頭髮就是刻意的要找他麻煩。

也許是Q在找自己麻煩,因為到頭來,所有的錯誤都是自己所累積造成的。

"Q,你的袖口在流血。"B對著一邊開著車的Q說。

Q看了看自己的袖口,一個小紅圓圈在衣服上暈染了開來。

"那沒什麼,剛才在廁所時不小心刮到的。"Q敷衍的回答,接著將瓶中的啤酒一乾而盡。

"你騙人,Q!我知道那是什麼!"B生氣的說。

"B,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Q吼了回去。

B一瞬間被Q的怒氣嚇到,接著她低聲的開始啜泣了起來。她低著頭,對著Q抽噎的說"你答應過我不再吸毒的,你答應過。"

"你也答應過我不再問廢話的不是嗎?!"Q吼了吼,腎上腺素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B沒有回答,只是一邊哭著一邊吃著塑膠袋中的洋芋片。

Q的確答應過,他答應過B自己再也不吸毒的。但現在這種狀況不一樣,這支針筒是幾個禮拜以來的第一次。他必須這麼做,他必須借助外力將眼睛張開,因為她知道他在不將那些化學東西注入自己的身體他會瘋掉,就像那些自己公寓外的選舉宣傳車一樣。

但是B是唯一接近他的人,也許自己不該對她如此殘酷。畢竟,把她去除的話,自己的身邊就真的再也一個人都沒有了。

"B,對不起,但你要知道我必須這麼做。"Q軟化的說,他用著右手撫摸著B的頭髮。

"你知道我擔心你。"B淚汪汪的看著Q。

"我知道,但你也知道這個東西的必要性。"Q一邊湊過嘴親吻了B,眼睛側著一邊看著前方的路。

"你永遠都有藉口。"B在Q離開自己嘴唇的時候說。

"我知道,但這次不一樣,就跟這趟旅行一樣。"Q回答,接著又親吻了一下B。

Q的工作算是普通,就是個運輸公司的送貨員。送貨員的生活極其無聊,可以說是日復一日重複著同一件事情。那些運送的物品對Q來說不具任何意義,那些名單上的人名也沒有任何價值。Q的工作就是像打地鼠遊戲一樣,只要出現在單據上的地址,他就前往何處。說不上討厭也沒有什麼喜歡,所謂的工作不就是如此?一種遊戲規則,我們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換取生活下去的權利。只要一切現狀還在自己能夠忍耐的範圍當中,Q會盡可能的忽略這一切無意義的生活。

換句話說,人的生活就是處於這種極其危險的平衡當中。不管組成我們生活的元素是哪些,但是只要失去了某樣東西,那巨大的重心就會像失去一隻腳的椅子一般重重的跌落。而什麼都沒有的人只能接受什麼都沒有的生活,也許就是這樣Q才會染上毒癮。

對於自己的生活感到空虛,然後轉而追求一種快速,便捷的快樂。性是一種手段,但對於醜陋的男人來說,那根本就比不可能還要不可能。

毒品不一樣,酒精也不一樣,那就像是販賣著快樂的速食餐廳,連下車都不用就能享受到前所未有的生存感。偉大的強尼‧卡許翻唱過一首歌,第一句歌詞那蒼老的聲音說著"我今天傷害了我自己,來證明自己還能感覺。"也許Q也想著同樣的事情,但說實在話,他自己也知道他怎麼樣也不會活得比那叛逆的鄉村偉人還要精彩。

"差不多了,這一切已經超過能夠忍受的地步了。"某個聲音在Q的耳邊這麼說著,他急忙的甩甩頭,一邊開車的同時進入幻覺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有時候我們做著就連自己也瞧不起自己的事情,但這沒有辦法,就像是要進入遊樂園就得買門票同樣的道理。如果這一切能重來一次,結果會有所不同嗎?就Q的人生看來,那只不過會在過程當中發生些微的變化,而結果只不過會大同小異的回到原點。

人越是活著越是感恐慌,大概是因為隨著自己的年齡增長,自己不得不去面對那些自己想要卻從沒得到過的東西。每到自己出生日的那天,就如同末日的審判,映照著失去機會的自己再一次失去了機會。手上的籌碼漸漸變少,於是到最後只有放棄一途。

吸毒決不是好事情,這點Q還是有著自覺。在這裡我不會贅述當初Q是如何染上毒品這種無聊的小事,因為就像剛才所說的,雖然過程不同,但結果只不過都回到了原來的起點上。

"全都大同小異,只不過是組成的元素不同罷了。"Q這麼說。

既使這樣的人生及其空洞,不過與B的相遇卻相當有趣。Q一直認為這是他平淡無奇的人生當中唯一發生的趣事,應該說是唯一幸運的事情。

Q在發現自己的毒癮越來越大的同時,就常常在一間酒吧裡頭鬼混。一開始只是一個禮拜去那間酒吧幾天,到最後每天下班就是到那裡直到深夜喝醉回家。那間酒吧的名字叫做什麼Q也記不得,印象中是一個做作又虛偽的英文名字。他在那裡與B相遇,而Q想也許B就是在那裡愛上了Q。

"一杯波本不加冰塊。"Q坐上角落的吧檯對著B說,他總是坐在角落的吧檯,因為那裡是最少人又離吧檯最近的地方。

"我常在這裡看見你。"B端上一杯波本對著Q說,那天是星期二的傍晚七點,沒有人會在星期二的傍晚七點來到酒吧買醉。

Q看著這個從沒看過的服務小姐,接著他一口氣將杯中的酒喝光一半。Q意思意思的對著B笑了笑,然後又往著B後方的風景發著呆。他知道這個女孩只是為了工作,為了小費,所以自己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

"再來一杯嗎?"B笑著問。

Q點點頭,接著喝光杯中殘餘的威士忌。B轉過身去又給Q倒了一杯。

"別喝太快,這樣很快就醉了。"B端上新的波本說著。

Q又喝下了三分之一。"不喝醉不就違背了原本的目的了嗎?"Q客氣的說著。

B笑了笑,接著回答"是阿,不過這樣我們就賺不了你的錢了。"

Q在這時也笑了出來,接著又喝了一小口。B看著他突然改變飲酒的速度,顆顆的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很高興我還有一點本事讓你開心。"Q點起一支香菸的說。

"恩‧‧‧誰叫我比一般人還要容易發笑。"B這麼回答,接著就被其他酒客叫走了。

那是第一次Q與B的相遇,那時的Q連B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那是B十八歲的生日,而Q從此對於這個女孩一直非常有印象,那妄想的錯覺讓他認為自己有一些些機會,他認為也許這個美麗的女子看見了自己的內在。

不過這個錯覺很快的隨著酒精而清醒,隔天的早晨,他馬上的就從那虛偽的妄想中回到現實。現實生活並不會因為兩杯波本酒而改變,自己還是自己,那個其貌不揚的男人。

於是Q換上制服到了貨運公司報到,所有事情重新開始,全新的起點,一個沒有盡頭的迷宮。

於是,時間又回到了坐在車內的兩人。

"Q,你什麼時候打算要把毒戒掉。"B在副駕駛座上問著。

"等到這個世界出現第一隻獨角獸的時候。"Q冷冷的回答。

B生氣的放下手上的零食,接著轉過頭瞪著Q。"你答應過我,你還答應過我要連酒也一起戒了。"

"我沒有說過我要把酒給戒了,我只是說我會少喝一點。"Q回應,一眼也沒看著B。

"就算這樣你也沒有少喝一點的意思。"B繼續瞪著Q。

"你能怎麼樣,除了酒以外,我不相信任何的東西。"

"你連我也不相信?"B不敢相信的問。

"我當然不相信你,小妞,我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你是誰。你是B,一個漂亮又年輕的女人。"Q說。

"我搞不清楚你是再稱讚我還是在諷刺我。"

"你認為怎麼樣就是怎麼樣。"Q又說。

"既使到現在,你還是那個當初在酒吧諷刺我的男人。"B氣呼呼的撇過頭說著。

高速公路上並沒有塞車,至少現在還沒有,沒有人會在平日開到這種偏僻的公路上。這是一個島國,不眠不休的開車不用花幾個小時就能從最北邊開到最南邊。不過這一切很難說,在公路上,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會發生。時間接近深夜,Q看了看車上的時鐘,已經超過十二點了。

"你覺得我們到了那個地方會變得不一樣嗎?我是說等我們完成這個工作。"B問。

"B,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們不趕在今天以內把東西運到那裡,我們的小命都會沒了。"Q不耐煩的說。

"我們可以現在就逃走,逃到沒有人會發現我們的地方。"B又說。

"哪裡?這裡就這麼一丁點大,你還能跑到哪裡?"Q回答。

"我們可以躲到山上隱居,自己種田過生活,你知道,就跟那些嬉皮一樣。"B說。

"歐,B!你連你的化妝品都不肯丟掉,現在你還想要當個自耕農?"

"我可以,我可以不化妝啊!我願意放棄都市的生活!我是說那並不是那麼難,如果跟你一起的話。"B說。

"別鬧了,B!就算到了山上,也只是我們死法不一樣而已。你懂嗎?就算過程有些稍許的改變,但是結果都是一樣的。"Q說。

"Q!為什麼你老是這樣悲觀?這樣到底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不是悲觀,我只是比較實際。你的蠢腦袋能理解這兩個東西的差別嗎?"Q諷刺的說。

"你就是悲觀,你就是喜歡把自己逼到沒有辦法回頭的地步。你知道嗎,Q!你這個人很可悲,因為你在這輩子裡頭完全無法坦率的相信別人!就算別人對你好,你也不願意信任他。全天下還願意這樣跟著你的人大概也只剩下我一個了吧!"B這麼吼道。

B為什麼要跟著自己?

大概除了能夠分到酬勞之外,還會有什麼理由。Q在此刻突然這麼回答著自己。

也許是因為她不得不跟著Q,也許是這個原因。誰會想要跟著自己,跟著這種讓人厭煩的討厭鬼?就連自己都不想成為自己了。Q這麼想著。

"B,你又是為什麼要跟著我?你也欠了那傢伙錢嗎?"Q忍不住的問。

"我才沒有!我會跟你一起是因為我想要跟你一起,喔!天阿!難道你這個人完全沒有辦法接受別人的好意嗎?!"B生氣的回答。

Q沒有說話的點起一支香菸,然後又往窗外的方向看去。

當然這趟旅程並不是無中生有的快樂旅行,對Q來說,這趟旅行是被逼迫成行的。Q不知道B為什麼或因為什麼也會被要脅,但他是非常清楚自己為什麼給開著車從北邊到南邊都市。

你大概可以說是活該或是因果報應,Q之所以會需要接下這個爛攤子完全是因為自己造的孽。當毒癮的需求越來越大,金錢上的開銷也相對的越來越大。Q開始向別人借錢,然後就跟那些預借現金信用卡一樣,一旦開始了,你就陷入了一種永遠都還不完的處境。

由此可知當Q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欠下了天文數字,但自己什麼都無法做,潑出去的水已經收不回來了。販賣他毒品的男人在最後說出一個提議,那就是Q幫助他們組裡運送一項物品到南方城市,所有的帳目就能一筆勾銷。

那天文數字的欠債只要換上不到一天的車程就能解決,這當然非常的吸引Q。但是他知道這天下沒有這麼幸運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後車箱當中的東西絕對不是像瓶裝可樂一般的東西。

"只要送到這個地址,你的帳務就完全抵銷。不過我不會再讓你賒帳,以後你要從我這裡拿東西就得照規矩來。"那個臉上有著刀疤的男人說。

Q沒有選擇,他被五花大綁在椅子臉上還有剛被揍的瘀青。

"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運的東西是什麼,我是說如果你想要的話。"男人奸笑的說。

"不,不用,我知道的越少越好。"Q緊張的回答。

男子大笑了起來,旁邊的同夥也一起笑了出來。

"雖然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是絕對不是毒品我能跟你保證。"男子停下笑容。

"不,不用告訴我任何事情,這樣就算我被抓到我也什麼都不知道。"Q說。

"你被抓到你就完蛋了你知道嗎?就算你什麼都不知道也一樣。"男子靠近Q這麼說,接著他揪住Q的領子"如果你被抓到的話,你最好不要把我的名字說出來。就算把我的名字說出口,事情也不會變得比較好。如果在你運送的那幾天警察有找上我,我會把你殺了,就算你在監獄也一樣。"

Q害怕的點了點頭。

男子將Q放開,接著又回復笑容。"不過你放心,在這個國家警察連你超速都不會管你。他們怕麻煩,更怕那些案件報告。你絕對不會有事的,我能跟你保證你想想,不到一天的車程就能把你那些天文數字給消除,這是多麼幸運的事情不是嗎?Q,你應該感謝我。不,你欠我一個人情。"他說。

Q只能杵在原地害怕的發抖,他沒有選擇,這個狀況下他這個人的意願沒有任何意義,就跟那傢伙安慰Q的話一樣。

"送貨的時間還很早,時間到了我們會通知你。"那個男人這麼說,接著旁邊的壯漢將Q身上的繩索解開。

"你想要逃跑你就完蛋了!"男子最後烙了這麼一句狠話後離開。

Q落魄的走出酒吧後門然後一屁股的坐上他一直坐在的位置,B走了過來,看著他的臉說"你看起來很糟。"。

"喔,你說這個嗎?"Q指了指臉上的瘀青。"這沒什麼。"

"還說那沒什麼,你的額頭還有乾掉的血。"B拿出一條濕毛巾幫Q擦了擦。

Q將B的手甩開,接著又不好意思的說"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你看起來你需要一杯酒,波本?"

Q點點頭。

B是個漂亮的女孩,她真的是。這樣的女孩不該在這種地方上班,她可以活得比現在還要更好。她年輕,又聰明,她不該只有這樣,只是一個下三濫酒吧的服務生。

"你的波本。"B微笑的遞了一杯酒給Q。"這杯我請客。"她笑著對Q說。

Q用的懷疑的眼神看著B,一邊接過酒喝了幾口。

"你這種女人怎麼會在這樣的地方上班?你可以過得更好,比你現在鏡子裡的自己還要好上好幾倍。"Q說。

"你在誇獎我嗎?"B笑了笑。

"你瘋了嗎?我再告訴你你不應該在這種狗屁地方鬼混。"

"也許我會在這裡鬼混是因為你也在這裡鬼混。"B曖昧的回答。

Q沒有回話的喝了一口酒,他拿出放在衣領口袋的香菸點起了一支。他用著臃腫的眼睛看著B,接著嚴肅的問著"你想要做什麼?"

"做什麼?"

"對,我問你到底想要做什麼?"Q又說。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指你對我這種人說出那種話到底想要做什麼。"Q冷冷的說。

B瞪大了眼睛沒有說話,只是處在原地什麼也沒做。

"我沒有錢,我什麼都沒有,我的人生跟我的長相一樣糟透了。所以你不用浪費時間在我的身上,不,光是看著我的時間都算是浪費。"Q毫不客氣的對著B說著。

B吃驚的看著Q,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先生,我只是覺得你今天很倒楣,我絕對沒有想到那些事情好嗎?!"B生氣的這麼回答。

"最好是這樣,小姐。跟我扯上關係的人下場都不是太好。"Q不削的回答。

"喔!是嗎?!那我還要跟你說謝謝了不是嗎?"B說完就生氣的走開,頭也不回的走到吧檯的另一端。

這樣就好了,這樣的自己就不會受任何的傷。只要把別人推的遠遠的,就不會聽見或看見讓自己失望的事物。雖然孤單,但這是唯一的辦法。我不相信我有這樣的好運氣,從來不相信,所以這樣就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

當晚Q喝著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那天是星期五,酒吧裡異常的多人,但是Q一點也不在乎,只要躲在那個小角落,沒有人會來煩他。

"再來一杯。"Q面無表情的對著遠方的B揮揮手,B一個臭臉的走了過來,接著把Q的酒杯倒滿。

Q在B剛到滿的時後就馬上把它喝光,接著又表示叫B繼續倒。

"你到底有什麼問題?!"B忍不住的說著。

"我?"Q用手指指的自己。

"對!你!你這傢伙到底有什麼問題?!"

"你不懂的,小鬼。像你這種人是不會懂的。"Q這麼說,一邊又喝光了杯中的酒。

Q在駕駛座上猛按著喇叭,前方的塞車讓他的心情感到前所未有的浮躁。現在已經是凌晨的時間,誰會想到這種時候公路上會出現堵車。毒品藥效漸漸消失當中,似乎原本彩色的世界正在失去原有的色彩。不,不該用"原有"這兩個字,這個情況應該用"回到"原本的色彩比較恰當。

"你會不會開車啊!!"Q將頭伸出窗外對著前方小轎車吼著,前面的車子當然沒有回應,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他們各自前方的人往前行。

"我的天啊!我快要被悶死了!這些車全都拋錨了嗎?!"Q這麼抱怨著。

"也許是因為前面發生事故。"B在一旁安撫著Q。

"閉嘴!你閉嘴好嗎!B!"Q對著B吼著。

"Q,你不要生氣,我們來聽一聽音樂可能會好一點。"B伸手轉開車上的收音機,這輛車沒有CD撥放器,撥放器的位置是空的。大概這輛車本來就是偷來的,所以車上能賣錢的東西都已經早就被拆走了。

"Q,你想聽些什麼?聽些音樂可能會讓你好一點。"B這麼問著一邊轉動著收音機的旋鈕。

"隨便你,你高興就好。"Q不客氣的回答,頭還是不斷往外頭的遠處看著。

"這個好嗎?"B此刻轉到了一個鄉村音樂的頻道,電台裡頭正撥放著某個男子用著兩個和絃唱的歌。

"聽起來不錯,你覺得好嗎?有點像美國西部的音樂。"B笑著說。

Q無心聽著那音樂,因為自己的毒品讓自己漸漸變的浮躁。美國西部?如果自己有機會也很想去那個地方看看。他想變成牛仔,然後生活在大草原上,也許晚上在沙漠裡生著營火然後看著星星。

"Q,你有八分之一的美國血統,你的曾曾祖父來自美國的德州。"Q記得自己的母親小的時候這麼對自己說過。

他小的時候希望自己成為牛仔,他真的認為自己就是牛仔。所謂的命中註定在小時候的Q眼中非常重要,他認為自己有那樣的血統,成為牛仔是在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

所以小時候的Q常常自己在公園裡頭拿著繩子練習鎖套,所有的小孩都在流行玩著某種變形金剛的時候Q騎著用掃把作的木馬穿著玩具馬靴。

"你是個怪胎!"某個班上的惡霸對著Q這麼說。Q無法反駁,因為自己並不是那麼合群的人。

"所有的人都在玩躲避球,只有你拿著你的蠢掃把當馬騎!"那個惡霸又當著全班的面說。

全班的男女笑了起來,只有Q一個人站在操場中央。

"你一定是個廢物,我爸爸說牛仔都是廢物!"那個惡霸又說。那句話當然不是實話,大概是他那樣又蠢又小的腦袋編出來的。

"你是個廢物!一個想要成為牛仔廢物的蠢蛋!"

那一天回家之後Q悄悄的將自己的命運埋藏起來,他再也不騎著用掃把做成的馬,也再也不穿著那雙做為生日禮物的馬靴。那一天起,他跟所有人一樣玩著躲避球,玩著那奇怪的變形金剛。

"喂!喂!小鬼!再一杯波本!"某天Q幾乎已經喝到快醉,酒吧裡頭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和B,還有幾個正在打掃的服務生。從被要脅之後到現在已經過了一整個禮拜,但是那男人還沒有跟Q通知送貨的時間。

"你在叫誰啊?我有名字好嗎?"B不客氣的吼了回去。

Q發著酒瘋,嘲弄著B站了起來做了一個紳士鞠躬的動作。"這位美麗的小姐,請問你的蠢名字是什麼?"Q這麼說著,身體還差一點跌倒。

B顆顆的笑了出來,她走了過來給Q又倒了一杯酒。"B,我叫做B。"

Q搖搖晃晃的接過酒杯,然後又一口氣喝光一半。

"你到底有什麼問題?"B忍不住的笑著問。

"我嗎?我有什麼問題?"也許是因為喝醉了,Q幾乎沒有力氣在裝狠。他搖搖晃晃坐回位置,然後斜眼看著B。

"問題?你問我有什麼問題嗎?"Q又重複了一次。

B笑著沒有說話,她大概覺得這傢伙很有趣。

"我的問題就是‧‧‧‧‧‧"Q閉上眼睛,那一刻他看見穿著那紅色馬靴的自己騎著掃把。

"你睡著了嗎?"B哈哈大笑的問。

"沒有,沒有!我的問題就是‧‧‧就是‧‧‧"Q聽見自己母親對著自己說他有八分之一的牛仔血統,他的曾曾祖父來自美國的德州。

B留在原地等待著。

"沒有‧‧‧我的問題就是沒有問題。懂嗎?"Q醉醺醺的回答。

"哈哈哈,先生,你喝醉了。"B大笑了出來。

"我沒有。現在才是再清醒不過了。"Q的話含在嘴裡說著。

也許自己在害怕,害怕這段旅行的結束。隨著毒品的消退,酒精透過身體排出,自己就會再度回到現實當中。就像這段短距離的逃亡,一個被強加於己的目的,就像那被拋棄的紅色馬靴一樣。

"B。"Q在駕駛座上開口問。

"怎麼了?你的表情好可怕。"B害怕的問,一邊還拿著塑膠袋當中的洋芋片吂進嘴中。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B一臉疑惑的點點頭。

"為什麼你會喜歡我?"Q問。

B抬起頭看著車頂上的天空。"恩‧‧‧‧‧我喜歡你嗎?"B自言自語的說著。

"你喜歡我嗎?"

B轉過頭看著Q。"喜歡。"

"所以說為什麼你喜歡我?"Q有些稍稍不耐煩的又問了一次,這次他轉移表情的看向前方的塞車。

"為什麼啊‧‧‧‧恩‧‧‧‧‧‧我不知道,大概是你的表情吧?或是說你這個人。"

"我這個人?"

"恩,你有一種老是再抱怨事情有多糟糕,有多無奈,有一種想讓人照顧你的感覺。"

Q稍稍的笑了起來。"我?真的嗎?"

"恩,真的喔!你那些抱怨都不是你的錯,真的都不是,在我看起來那些話就向是要把別人推開一樣。一開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後來我才恍然大悟。因為只要周遭都沒有人自己就不會再受傷了。"B這麼說。

Q看著B的表情突然感覺那小孩子的模樣好像瞬間變的老成,B,那個小鬼頭,那個剛滿二十歲的傢伙,現在正在一點一點的拆穿自己。

"既使知道這樣你也喜歡我嗎?"Q微笑的問。

B對著自己說著話,但是Q聽不見聲音。

"B?"Q奇怪的看著B,但是B的形狀漸漸變得模糊。

Q將懷中的威士忌灌進了一大瓶,然後扎了扎眼。

"Q?你怎麼了?"B這麼問。

"沒事,我沒事。"Q回答。

"真的沒事?"

"恩。"Q微笑了笑。

誰也不知道後車箱裡裝著的東西是什麼,也許人生也是如此。我們都擁有兩次二分之一的機會,失敗與成功全承於此。兩次的二分之一並不等同於四分之一,這種差別可以將人瞬間毀滅。事實就是如此,我們只能做出兩次好與壞的決定,而不是四種不同的人生。一切只有黑與白,就算是陷入妄想也毫無關係。B不存在,後車廂裡頭的東西也不存在,我們只不過是某個故事裡頭的配角,然後幻想著自己主宰著一切。

"這不是悲觀,這是事實。"Q又這麼說。

然後到最後一刻的我們發現了這個秘密,那被組成的元素再度出現在我們面前。麻痺或是面對,逃避或是攻擊。Q總是選擇前者,因為手無寸鐵的人沒有一絲絲的力量。

"Q,我想我們應該快到了。"B對著Q說。

"是嗎?你知道後車廂載的東西是什麼嗎?"Q微笑的問。

"不知道。"

"你想知道嗎?"Q又問。

B點點頭。

"是人生,裝著的是我們的人生。"Q笑著說。

在天空灰暗的公路上Q漸漸感到了失去,手握著的方向盤像是發出微熱一般刺痛。左胸口的東西不見了,隨著生活,金錢,還有自我的低落完全消失。也許我們都通往著向南的道路,那道路上我們獨自一人。吞下藥物的人擁有的是限時的快樂,而那快樂是我們唯一所擁有的。混合著酒精的白色小藥丸通過喉嚨到達胃部,然後經過溶解一點一滴的滲進我們的身體裡頭。如果人的身體是宇宙,那麼將一切痛苦吸乾的毒品就是黑洞。遙遠的星空閃爍著死亡,今天某個星球死去,明天某個星球誕生。在這其中,渺小又無力的我們只能順應自然,然後隨著十二月的冷封套上自己身邊的夾克。夢想是什麼?而人又是為了什麼而活?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想成為牛仔。"Q在此時突然對著一旁的B說。

"牛仔?"B忍住笑容的問。

Q露出燦爛的表情。"恩,牛仔,因為我有四分之一的牛仔血統。"他這麼說。

"Q,我從來不知道,這是騙人的嗎?"

"當然不是。"他說完接著又看向前方。此時壅塞的車潮開始移動,Q將車子開下出口的車道,接著打了個圈往與目的地反方向的遠方山邊開去。那遠邊的星空漸漸透出日光,溫和的微風吹動著路旁的行道樹。Q將車窗緩緩搖下,然後與B相視而笑。天已黎明,黑暗終將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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