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踝

腳踝

飛機在清晨起飛，耳膜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一種爆炸性的壓力，一種無法說明的感覺。地面上的東西變的有如童話世界般的迷你，那些小小的車子還有房子裡的人們，依然若無其事的過著普通的生活。就在那一刻起，奇妙的一瞬間。我知道我內心中的某樣東西斷裂。我感受到內心深處那有如彈簧般的彎曲條狀物，有如受不了一切過於不尋常的變化。那條彎曲物現在的我，可以清楚又緩慢的看見。好像時間在內心裡凍結，好像這樣的世界就在面臨終點前的寧靜。

請容我述說個前提。我並不後悔，也並不害怕，並不懦弱，更並不緊張。一切對我來說就跟往常一樣，只不過換了個地方罷了。很多東西可以不在乎的話，其實任何事情都沒有什麼好緊張的。

飛機上的環境很糟糕，就有如被鎖在龍子裡的一群家畜。一種極度被限制住的感覺。我雙腳因為座位過於狹小而感到不舒服，雙手被身旁的扶手所限制住。我伸了伸腳，用手軸推了推靠椅。身旁的人是哪國的人？一點也搞不清楚，左邊的女孩耳機裡傳來資資資的音樂聲。我想她聽得是搖滾樂吧？忽然一股衝動想要問一問他，但卻又因為膽小的自己而做罷。空中小姐親切的問著我要喝些什麼，

＂紅酒，謝謝。＂我說，身旁不知到哪國人的鄰居露出了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

我獨自啜飲著紅酒。味道沒有很好，但我想這對於一個早上就想買醉的人一點關係也沒有。在空中已經過了許久，飛機上的人也都慢慢的習慣這樣的狹窄。我又伸了伸自己的腳，還是無法完全伸直。身旁在聽搖滾樂的女孩這時把他的鞋子悄悄的脫下。她穿著一雙黑色的高跟鞋，高跟鞋裡頭包裹著白皙的腳踝。我想我是一個很容易迷上女人的男人，我常常因為某個女人的眼睛很漂亮就愛上了他，或是某個女人的手指很美麗就愛上了他。那些所謂的美麗一點道裡也沒有，就算是我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並不是性感或是是俗一般的美艷，如果硬要說是哪一種，應該說是很自然的存在在那樣的當下。我無法說明，但當女孩脫下高跟鞋時，那雙腳彷彿就跟所有飛機上的一切融合在一起。跟庸俗地毯的顏色合在一起，跟飛機側邊塑膠模板的牆壁融合在一起，跟身旁不知道是哪一國人的鄰居融合在一起。只有在這裡，在這樣的情境，這樣的人，事，物。我著迷般的看著那樣的腳踝，好像在一刻一切就將隨著視線崩毀。那是多麼可貴的美麗，就如同及將凋謝的花一般。

＂你看夠了嗎？＂女孩拉下了他的耳機問。

我慌張的將頭撇了過去，我知道現在的我行為簡直詭異到了極點。我斜眼喵道隔壁的鄰居，她偷偷的笑了出來。也許人生就是在這種極度微小的地方改變的。如果我大膽跟女孩搭訕，是不是又會把未來改變的不一樣？也許我會說：

＂我還沒看夠。＂

女孩會露出吃驚的表情，接著他把她的腳收回坐椅底下。

＂你沒有必要要把你的腳踝藏起來，你的腳踝是我看過這世界上最美麗的腳踝。＂我說

女孩會笑了笑，但是依然還是沒有把收起來的腳踝拿出來。

＂我想對你說，我不是變態。但是我愛上你了。＂我說

女孩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接著她說＂因為我的腳踝？＂

我點點頭。

＂現在你先前說的你不是變態的部分，這時候感覺有點多餘。＂女孩苦笑著說

＂我真的不是變態，我只是覺得在我的身體裡面有某種東西正在改變。＂我說

女孩的表情露出了感興趣的樣子＂什麼東西在改變？＂她問。

＂我不知道，但我想這就是重點。如果知道感覺對於未來會安心一點，但是就是無法肯定也無從了解，所以才會感到害怕。＂我說

＂但是這不一定喔。像我對於不知道的事情或是無法肯定的事物，通常都會感到興奮。會有點迫不及待想要去試試看的感覺喔。＂女孩說

我忽然想到了勇氣兩個字。空中小姐送來了餐點，應該是晚餐，不過我也搞不清楚。晚上吃的是牛肉和馬鈴薯，一個麵包還有一塊小蛋糕。我狼吞虎嚥的把牛肉和馬鈴薯送進嘴裡，沒有什麼好吃或是不好吃的。只不過是食物，放進肚子裡都一樣。女孩看到我的吃像苦笑了笑。

＂你很餓嗎？＂她問

＂我有時候不知道，不過現在的我很餓。＂我說著，一邊把麵包撕成一小塊放進嘴裡。

＂什麼意思是你有時候不知道？＂女孩優雅的切著牛肉小口的放進嘴裡，接著她又拿起茶雙手捧起。

＂恩，該怎麼解釋？好像在解決一樣東西一樣，或是在完成一樣事物一般。這樣說你了解嗎？＂我說

女孩笑了出來，她將手嗚住。不過既使這樣，還是可以聽見她甜美的笑聲。＂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她笑著說。看著她不停的笑著，我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女孩收起笑容，問著＂那這樣不會感覺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某種意義嗎？＂

＂我想是的，但這樣的習慣已經龐大的無法改變了。＂我說

我又想到了剛剛的勇氣兩個字。

＂你是一個很悲傷的人。＂女孩說

＂我不知道自己悲不悲傷。＂我說

＂你先前說我的腳踝很美，有一點我也要跟你坦承。我覺得你擁有這是介上最悲傷的臉蛋。＂她說

我笑了出來，這次連身旁不知道是哪國的人也笑了出來。

＂我不是說你很醜陋，你長的一點也不醜陋。是你的表情，你的五官，你的身體的一舉一動。你真的是我看過感覺最悲傷的人。＂女孩說

＂我不知道我長得怎麼樣。也許我內心深處某種東西斷裂的部分就是這種感覺，但是我無法感覺到悲傷，至少到目前為止都無法感覺到。＂我說

＂搞不好你忘記了怎麼悲傷了。＂女孩笑了笑說。

忘記悲傷了？因為太悲傷了所以忘記悲傷了？因為太害怕恐懼了所以忘記恐懼了？是因為沒有面對的勇氣而轉而追求另一種出口嗎？

＂也許我真的忘記了很多事情。＂我說

女孩沒有說話。空中小姐走了過來，幫我們把我們吃完的餐盤收走。接著她問了我們要喝什麼，我幫女孩跟我各要了杯紅酒。

我想到了某個畫面，那個畫面裡的我乘坐在一個熱氣球裡。我裡頭的東西一樣一樣的舞外丟去，因為我想要在飛高一點。我將沙帶全部都丟光了，我的熱氣球目前穩定的再往上飛著。忽然我想要抽一支香菸的時候，卻發現我連打火機也丟棄了。

＂你一定會很好的，你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去接受。＂女孩說，接著我們互相乾杯。

飛機上的機長傳來了廣播，她說我們即將降落。廣播裡發出了一種尖銳刺耳的聲響，硬是將我重睡夢中拉醒。我一臉慌張的看像四周，身旁不知到哪國的人依然還是不知到哪一國。我看往隔壁，那個擁有美麗腳踝的女孩正在熟睡著。而那雙美麗倒讓我瞬間愛上的腳踝，也早就不知不覺的回到了那黑色的高跟鞋裡。我往窗外看去，那股某種東西斷裂的感覺，依舊還是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內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