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22日

20

20

B坐在辦公桌的前面,眼前有一疊又一疊數也數不盡的資料正準一筆一筆敲進電腦裡。他抓了抓自己凌亂的頭髮,拿下那黑框的眼鏡暗了暗自己的太陽穴。

自己在幹嘛?

自己在這裡到底在幹嘛?

根本就不在乎那些資料是否正確,自己連這些資料代表著什麼樣的意義也不清楚。只不過像是機器一般的將白紙上的數字敲打進散發著低頻率幅射的電腦裡罷了。然後為了是那每個月五號戶頭裡多出不到兩萬塊錢的薪水?

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坐在這裡?

感覺不是因該要更有一些報復之類更有一些對於生活的期待嗎?

離開辦公桌,走到大樓的陽台給自己點起一支香菸。B看向距離自己二十五層樓高的地面,大樓與大樓之間的狂風不停的推著她的身體。忽然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忽然感覺到自己也許能夠飛起來也不一定。

於是她踩著陽台邊的煙灰缸扒過了圍欄,也許自己真的可以飛到別處去,也許飛到別處去就能夠遠裡這些無法理解的日常。

風仍舊在耳邊慫恿著她,她看著隨風而逝的煙灰吹往隨機的方向。也許我也辦的到,也許我也需要被帶往到一個隨機的地方。

將抓住欄杆的其中一之手放開,抬起頭看往天空的盡頭。依稀可以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微微的發抖,那變化讓B感到迷惑。那顫抖的身體是因為興奮而或是恐懼?是因為面臨巨大的未知而或是對於即將結束這個事實感到害怕?她迷惑了起來,就這樣暫時的微持在一個生命中微妙的地方。

生與死,B開始思考起了這件事情。

什麼是生?什麼是死?什麼是自己?而自己又是什麼呢?面對眼前這片強大不可知的世界,好多好多的問題都沒有被解答。那些問題都是沉積以久被自己深藏在心中的困惑,包含從以前到現在,包含現在到未來。也就是一生嗎?一生的疑問嗎?但是那疑問又是什麼?那最終困擾著自己,捆擾著所有人類的問題是什麼?

回想到好久好久以前自己曾經交往過的一個男孩,往日的回憶對於此刻的她特別的感到諷刺。阿,那也過了好幾年了。

B仔細的回想,但是卻對於那記憶似乎模模糊糊的。好像曾經在一起過,現在的她最多也只能說出好像這個答案。

為免也太無情了吧,連對再一起這麼久的男孩一點印象也沒有,B自己對著自己這麼說著。

再一起這麼久?所以說我與那男孩在一起很久了嗎?多久呢?B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

她記得第一次看見那男孩的樣子,她也記得他們在夜晚裡通著電話的情境。她還記得他與她第一次接吻時的記憶,還有第一次擁抱男孩時自己那種永遠也不想放手的感覺。但是那臉,那男孩的臉變得越來越模糊,模糊到連五官都快要消失了。想不起來,不管怎麼樣也無法清楚回想起那男孩的臉,只有那些動作,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在此刻湧上了心頭。

所以說我失去了那樣的回憶了?還是只是對於那些小事還念念不忘呢?B這般的問著自己。

仔細的想一想,自己連好多的事情都記不太得了。說的更精準一點,出社會以前的回憶自己一個都記不得。

小學的自己在幹嘛?我記得我有因為學校要求而養了一盒在福利社用紅色盒子裝著的蠶寶寶,但是那些蠶寶寶最後怎麼了呢?總共養了幾隻呢?想不起來,不管怎麼樣就是想不起來。小學的同學長的是什麼樣子?小學的老師又是長的什麼樣子?也許我該將我小學國中的畢業紀念冊翻找出來,但是我有畢業紀念冊嗎?我有嗎?

似乎只要活的越久,失去或必須妥協的東西就越多。回憶也是某一樣,那些年輕時候所擁有的莫名自大也是某一樣。此刻的B就算告訴她可以回到過去的某一個時間點從新再來一遍,她也回答不出來要回到哪一個時間點。將自我拋諸到某種類似人生的蟲洞中,然後等待著那身體漸漸適應著旋轉。這是不二的法則,也是大家公認最輕鬆的方法。但既然如此,為何自己要這般的提出這些無法解答的疑問來困擾自己呢?什麼關乎生命,什麼關乎死亡的巨大問題根本就想破了頭也毫無回應阿。況且也清楚那結果,卻在那安穩生活之下每每思考著這種無理頭的問題是否是自己的錯?肯定是如此,不然為什麼在這個圍欄邊外只有站著我一個人呢?是我錯了,是我將世界想的太複雜,是我將人生想的太痛苦了嗎?

既然錯了那麼要怎麼改變?還是一口氣將另一隻還與世界連結的手也放開算了?

快樂,開心。這輩子自己什麼時候最開心呢?B忽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但沒想到這個無心的問題居然讓此時的B感到更加的迷惘。想不起來,居然連這麼簡單的問題也都想不出來。什麼時候最開心?跟朋友在酒吧裡喝個爛醉的時候嗎?擁抱著男友一起看著電影的時候?小時候拿到父母買的玩具的時候嗎?還是在半夜裡偷偷溜出家門走在無人街道上的那種感覺呢?

恩,那都似乎算是開心卻又並沒有真的非常開心。那所謂的非常開心是什麼?打從心裡的高興是什麼?沒有嗎?不,鐵定有的,只不過暫時忘記了。肯定有的,不然自己到底是憑藉著什麼樣的回憶活到現在的。

又想到了那個男人,那個曾經在一起過兩次的男人。

那時候是夏天,是B剛進入大學就讀的第一個暑假。原本以為從此之後在也不會碰面的男人忽然出現在她的面前。記得那時的他穿著一件橘黃色的上衣,領口的部位還因為破舊而變的不和稱。並不曉得那次的碰面是故意還是單純的幸運,那男人遠遠的就在街角大喊著B的名字。

"好久不見。"那是那男人第一句說出的話。

B輕輕的點點頭,臉頰瞬間變的紅潤。

會感到害臊並不是因為自己對於男人還有著一絲絲的感情,那種感覺在當下很清楚的在自己的身體裡。與其說感到害臊,倒不如說是感到丟臉。那個曾經將自己一切展露無遺的對像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個男人知道自己所有的所有,連最私密的弱點都瞭落指掌。也許是因為如此,再次的碰面讓B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張,好像那種被看穿的感覺又回到了自己的心頭。

"要不要去喝個咖啡?"那是那男人說出的第二句話。

B假裝的看了看掛在手上的手錶,不想答應但卻又不知不覺的點了點頭。

為什麼那時的自己會點頭呢?為什麼?為什麼會接受那樣違背自己心意的決定?是因為對於那感覺感到懷念而想要讓自己沉溺在其中?還是對於那男人,自己一點選擇的能力也沒有。感到自己完全的被看透,就像是裸體站在那男人的面前。每一個那男人看她的眼神都好似懷有著某種意念,那種意念在如此的情況裡有著一種不可違背的力量在。

咖啡店裡彼此都沒有說出太多的話,只是兩人靜靜的喝著手上的咖啡。她想要逃跑,一股衝動就在自己的心中不斷的衝撞著。好想要離開這裡,好想要離開這種氣氛。

圍欄外的景色很美,美到讓人忍不住想要將自己投入其懷抱。手上的香菸又燒完了一根,B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卻發現自己的香菸放置在圍欄內的茶几上。想要抽菸卻又捨不得離開此刻的情緒,矛盾的自己在這兩個世界的中間,身體等待著自己做出抉擇。

抉擇?人生中自己做出了那些抉擇?

我決定了昨夜的晚餐,B這樣對著自己說著。




還有很多,這只是一個微小的例子。

我掌握著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一切。我擁有那權力,我知道我擁有。

B打開手心,手心裡濕濕黏黏的感覺一瞬間被風吹得毫無痕跡。那股緊張感還在,對於人生的恐懼也還在,但卻不見了,表象的,最上層的東西卻不見了。去了哪裡?隨著風吹到了哪裡?看向那數以百計的街道,看向那數也數不盡的建築,一股強大不可抗拒的力量正默默的侵襲著B,一種名為生活的壓力忽然間全都浮現了出來。自己真的是身處在這樣的環境裡活著的嗎?自己真的在這樣的無限中活下來的嗎?到底是怎麼辦到的?自己是如何支撐著每一個夜晚?如何選擇?如何決定?真的做出了最好的決定了嗎?

在這無限的世界裡自己真的做出了對自己最好的抉擇了嗎?

如果真當是無限,那麼又如何抉擇?既然是無限,那麼又如何能得知最好與最壞?在這樣無限的環境下,又怎麼能將自己轉化成無限呢?無限對上了無限絕對是辦不到的事情阿。是不是因為如此人們才要找尋著可以讓自己站立的地方?才要從敲打著連自己也不知到意義的資料裡找尋著某種立足點?立足點?那又是什麼?此刻的自己又站在哪裡?

B躺在病床上,僅僅依靠著插在身體上的生命維持器活著,身旁四方型的機器不斷的發出規律的畢畢聲。

20。

20。

20。

20。

20。

20。

機器上是這麼說的。那20可能代表著任何意義,20個煩惱,20個障礙,20條口紅,20件裙子。但那機器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的顯示著2和0這兩個數字。

欄杆外的B想起了自己手上的疤痕,那是小時候的壞習慣,總是一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就拿著美工刀往手上一刀一刀的劃著。在黑色的房間,黑色的被窩裡,然後看著那耀眼的鮮紅色從手上的一字傷口中緩緩滲出。那是第一次B感覺自己還活著,一種藉由傷害自己來感受的證明題。小時候的畫面總是搖搖晃晃的,在自己與別人的世界裡不停的搖動著。母親在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她,所以她從來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存在。父親總是在工作,工作到很晚很晚。整個好幾坪大的房子裡只有她一個人,永遠都只有她一個人。房間有一扇通往世界的窗戶,那窗戶上總是會有幾隻野貓固定會經過。那些野貓有花色的,有棕色的,還有黑色的,既使年幼的她在窗口放置著鮪魚的罐頭,那些野貓也從不在她的面前靠近。

"小貓,過來。"B每次對野貓說。

野貓並沒有聽懂,只是閃著澄黃色的眼睛在黑夜裡看著。

"小貓,過來吃。"B對野貓說著。

野貓並沒有聽懂,只是閃著呈黃色的眼睛在黑夜看著。

伸出自己的手,將身體撐出了窗外。也許她能飛,也許她能飛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手上的疤痕怎麼蓋也蓋不掉,那腫起的皮膚好樣述說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那種感覺讓B上了癮,一種全天下都沒有人了解的優越感。於是B總是躲在黑色的房間黑色的被窩裡,一邊留著眼淚一邊用美工刀在身上留下印記。

死了就不痛苦了嗎?B隨著高樓的狂風想起了這個問題。死了之後又是什麼呢?無限的終止與平靜?平靜,終止。但自己不想要死,一點也不想要死。說句實在話只不過對於生處在這樣環境的自己感到不滿而以,只不過對自己所做出的一切還有所有累積成所謂的過去感到不堪罷了。那也就是完完全全的否定?完完全全的無法認同身為自己的這個人?自己雖然不想要死,但是因為既無法改變也持續下去,所以選擇了結束?這樣的邏輯倒是很合乎常理,如果是這麼一回事倒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

另一隻手還仍與這世界連結著,一種無堅可催的事實。只要輕輕一放手,這一切就結束了。曾經看過一本記錄著各種死亡照片的圖件書,如今都還印象深刻著那跳樓女子臉上安詳的表情。那表情是如此的平靜,如此的空洞。一種什麼都有什麼也沒有的結束,一種什麼都夠了什麼也不想帶走的終止。那跳樓的女子是否也在當初站在屋頂上時享受著這陣陣的微風呢?是不是也想起了那些過去的種種呢?是否跟我一樣?是否與我相同?B這樣想著。

如果人生真如一場夢,那麼這場夢是場惡夢而或是美夢?

如果自己變成那些徘徊在窗台的野貓,那麼自己又會變成什麼樣顏色的野貓呢?

常常看著眼前的畫面,總是有著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彷彿一切都不是真實的,只不過是在自己夢中的某一個場景罷了。一出公司就是中間種植著大樹的馬路,那大樹不管是在傍晚或是深夜總是因風吹動而發出同樣的聲音。一種與世界的低鳴還有絕對的存在。接著隔壁就是永遠充斥著人潮的巨型商場,人來人往不停的穿越B的視線與樹所連成的直線。這些人沒有半點聲音,一絲絲都沒有。在她們的身上看不見,聞不見人的氣味,只有某種化學添加合成物的香味。

我真的想變成那樣嗎?

我真的得變成那樣嗎?

然後一台又一台四方型黑色的大鐵盒在馬路上奔跑著,一隻又一隻從沒見過的野獸急忙的趕向某個地方。這是我所身在的世界,我所生長的環境。

混帳東西,為什麼會有那種人活著?

混帳東西,為什麼這種人可以得到大家的認同?

混帳東西,為什麼他能夠擁有自己所得不到的?

混帳!混脹!!

如果無法改變世界就只有改變自己的一途。

如果無法終結世界就只有終結自己的一途。

B躺在病床上,僅僅依靠著插在身體上的生命維持器活著,身旁四方型的機器不斷的發出規律的畢畢聲。

20。

20。

20。

20。

20。

20。

機器上是這麼說著的,至少機器上是這麼說的。

某個塑膠的導管伸進了B的鼻孔裡,某根銳利的針從B的手腕上穿進了血管。他們說那高掛在點滴台上的東西可以維持B所需的營養,讓她在這段期間不會餓死。躺在病床上的B皮膚光滑的發亮,與四周的景象形成強烈的對比。手臂上雖然有著兒時用美工刀劃過的痕跡,但是這一點也掩蓋不了B那腫無法觸碰的完整性。一種無法接觸也無法理解的深度,一種不可知的神秘感。

"真是麻煩阿。"以前B上班地方的前輩對著她說。

B不曉得前輩是指哪一部分麻煩,工作,或是生活,或是照著指示做著三明治。但是B在那一瞬間感到認同,認同哪一方面B自己也不清楚。

把牛肉切片,然後放上番茄,蔬菜,還有香料。麵包上放上起司然後放到烤箱當中轉到五。烤箱在時間倒數完之後會發出聲音,接下來就從烤箱裡把麵包拿出來,再把剛才準備好的材料夾到麵包中間。

不用知道牛肉要切多厚,只要使用專用的裁肉刀。

番茄還有蔬菜都整齊的切成小丁放在凹槽裡,每一個三明治的量就是一個湯匙的大小。

起司按照指示擺在麵包的內側,頭上有一張圖清楚的告訴你該放哪裡,橫著放還是直的放。

不用知道所謂烤箱的五是什麼意思,那五並沒有任何意思在。就算有,你也不用知道。

"真麻煩阿。"站在一旁收銀機的前輩又說了一次。

是阿,真麻煩阿。人生什麼的,真是麻煩死了。照著規矩真是麻煩死了,走過斑馬線也麻煩死,連早上擠上捷運也麻煩死了。

"真麻煩阿。"前輩說。

"是阿。"B嘆了深深的一口氣。

不如放手算了。

在高樓外側,B對著地面吐著口水。那唾液從自己嘴中分離,然後以倍率的速度直衝地面。也就是說那唾液如果是固體有著些許的重量,在這樣的高空加上與地心引力的加速度,也許好巧不巧能夠讓一個無辜的路人腦袋被砸爛。

我正在殺人?

B想像自己拿著一把改造的AK47走在公司外頭的大馬路上。

大家四處逃串,但是B持續的對著往自己反方向逃跑的人群開槍。

蹦!

蹦!

蹦!

一個梳妝整齊的上班族倒在自己的血堆裡。

蹦!

蹦!

蹦!

一對正要去參加選美比賽的母女死在斑馬線的旁邊。

蹦!

蹦!

蹦!

一個五官俊秀的年輕人臉被子彈炸開,他的腦漿噴了出來,全都灑在停靠在馬路旁的轎車上。

蹦!

蹦!

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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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不斷倒下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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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失去了體內的東西,她變成一個空殼,一個誰都可以隨意進入的空殼。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她要在自己還沒出生之前就把自己殺掉。她要親手掐死自己,或者是用刀子,剩至唾液。她要在這一切來不急發生之前就結束,在學會懦弱之前先終止自己。

學會懦弱了。

不僅學會了懦弱,還變的專精了。

不僅專精了,還變的什麼都不會了。

那就像是依附在鯨魚底下的某種生物,依靠著本體的營養生存著。然後有一天那生物超越了本體,轉變成了本體的全部。

那叫什麼?

叫什麼來的?

茗荷介之類的嗎?好像在某一本海洋圖書裡有看過詳細的介紹。

那種東西長期附著在鯨魚的身體,因為屬於貝殼類,所以有一定的銳利度。年輕的鯨魚利用那些貝類在求偶或是爭奪地盤時打架。但隨著年紀增長,那些貝類也成為沉重的負荷,傷痕,死亡。

人好像也是如此阿。在年少時無止境的消耗自己,但在年老時那些過去所做出的錯誤全都一次壓在身上。

好重,重到連起床的勇氣都不見了。

小的時候記得自己曾經幻想要當一個偵探。那時候班上不管男生女生,全都流行研讀推理小說或是漫畫。她還記得第一本看的推理小說是福爾摩斯,B對於那種掌控全局,從容自在的態度所吸引。福爾摩斯什麼都不怕,他知道所有該知道的事情。還沒發生的事情他早已推裡出來,就算說福爾摩斯能夠預知未來也一點都不過份。

他擁有一切,擁有受人尊敬的好名聲,擁有花不完的金錢,擁有一個好朋友華生,還有迷人的外貌。

福爾摩斯擁有著一切B所沒有的東西,所有的東西,所有的。

於是B告訴自己她要當一個偵探,她要成為受人景仰的名人。然後她會有好朋友,大家都想靠近她。她在也不用在每次比賽選隊的時候忍受那種不被喜歡的感覺,她也不用擔心漫長的暑假沒有朋友找她出去玩。她可以買她喜歡的玩具,或者那些人喜歡的玩具。這樣他們就會喜歡我,他們就會找我一起去玩。

可是這麼一來,他們是喜歡你的玩具並不是你喔。年過三十的B對著小學的B說。

那又怎麼樣,那又怎麼樣。小學生的B說。

的確阿。那又怎麼樣?是阿,那又怎麼樣?有什麼差別嗎?兩者之間有多大的差異嗎?的確是因為喜歡本體以外的東西而靠近的,但是靠近了就不孤單了阿。我不想要在一個人了,我不想再孤單一個人了。

眼淚留了下來,從大樓的高空中飛走。那淚水沒有重量,隨著風吹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右臉頰滑出,日子依舊,什麼也沒有改變。

"B,你長大想要做什麼?"某個人在某一個時刻問過她這個問題。

B記得那時候的她已經是個國中生,國中生的她已經不再想要變成偵探。但那時候她回答了什麼呢?回答了什麼呢?

好像類似開咖啡廳或者蛋糕店之類的吧。B自己這麼想著。

自己還想開嗎?現在的自己還會懷有著夢想嗎?

B說不出話來,現在的自己連活著的勇氣都快要消耗殆盡了。

如果不在意金錢或是可能性,我想要活在一個沒有人的島上,然後我要養一隻狗,一隻貓。我的男朋友會在周末的時候開著小飛機飛到我的島上找我玩,我們會在沙灘上散步,一直到月亮出現。某一天他會在海邊跟我求婚,然後我們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別鬧了。

實際一點。

我想我大概會敲著一些連我自己也搞不懂的資料,每天上班打卡上班打卡。並沒有養寵物,一來是因為沒有多餘的金錢可以負擔他們的食物,二來自己所住的公寓並不能養。自己並不算是漂亮,並沒有跟其他男性交往。因為某些原因,跟公司裡頭的主管有著複雜的關係,每個月的某一天主管會跟我碰面。我很討厭那個主管,幾乎到了痛恨的地步。討厭他撫摸我的身體,討厭他在那種地方與我的身體連結在一起,討厭他看著我的樣子,討厭完事後他倒在我身上的味道。討厭他的一切,討厭到恨不得殺了他。但是我還是每個月與他出去,每一次邀約都點頭答應。之所以每一次答應他的邀約,只不過是因為害怕過度寂寞的自己而已。那個主管已經結了婚還有兩個小孩,每一次碰面他都對我說著他老婆的不是,說著他要離開他的老婆與我在一起。我無所謂,不,我想也不敢想那樣的日子會是怎麼樣。然後有一天我會在防波堤散著步,忽然不知為何的無法停止哭泣。

恩。

好多了。

這樣就好多了。

一支手有五根手指,B將自己的小拇指放開。

大樓上的風吹的她冷了起來,她一度想要回到裡頭拿件外套披著。

B將無名指也放開。

身體發著抖,一切回到最一開頭,最一開始。搞不清楚是冷還是害怕,到現在B都還是搞不清楚狀況。搞不清楚所有的事情,所有發生過,沒發生過,即將會發生的事情。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一股想要大吼的衝動,但是為了什麼而吼或是用著什麼樣的情緒吼著卻也搞不懂了。

我不敢。我不敢大吼。

不敢?

不敢。好想對著面對我走過來的路人大吼,但是我不敢。好想把拿著手上的鍵盤和眼前的電腦砸爛,但是我不敢。好想在紅燈的時候穿越一次班馬線,但是我不敢。好想在那個男人摸著我的身體時把他殺死,但是我不敢。好想走進銀行裡面要著裡頭的職員把錢交出來,但是我不敢。好想到一個大家都愛我,大家都喜歡我的地方,但是我不敢。好想要問問那個曾經交往過的男人自己到底哪裡被他看上眼,但是我不敢。好想變成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自信,美麗,又聰明的女人,但是我不敢。我不敢,我怕一改變這所有好的爛的平衡都會不見。我不敢,我怕一改變我所受到的傷害會比原本還未改變還要來的痛。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B將食指也放了開來。

在一下下,在最後一下下就夠了。再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點就夠了。

B把大拇指也放了開來。

這麼一來,就只剩下一點點了。只剩一點點,再努力一點,努力一點點就夠了。
蹦!

蹦!

蹦!

一個滿懷夢想的小朋友倒在紅綠燈下。

蹦!

蹦!

蹦!

一個前往蛋糕店打工的女高中生被活活的踩死。

蹦!

蹦!

蹦!

一個驚嚇的女人臉上滿滿都是前面屍體的血液。

蹦!

蹦!

蹦!

一個女人從高空墬下,身體所噴出的血飛濺的到處都是。沒有人看見她是誰,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她就像是天使一樣的降落在凡間,降落在滿滿是人的大街上。一旁的行道樹吆喝著,馬路上的野獸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的繼續往前。沒有人知道她是誰,沒有靠近那破碎的屍體。

20

20

20

B躺在病床上,僅僅依靠著插在身體上的生命維持器活著,身旁四方型的機器不斷的發出規律的畢畢聲。

機器說20並不代表任何的意義,那20可能代表著20個煩惱,20個障礙,20條口紅,20件裙子,20個夜,20個人生,20次性愛,20個被男人摸過的地方,20次約會的地方,20個夢想,20個存滿一百萬的戶頭,20個自己其望擁有的東西,20個人,20歲,20次死亡。

5 則留言:

  1. 意外點到這裡,覺得非常的驚訝。

    彷彿這世界上會有個人可以懂我,
    體內一直存在個像B如此類似的人,
    也是這樣不斷的的毀滅自己,一次又一次,
    到底幾次了說真的也算不出來,
    要是現在正再躲在家裡房間看到這篇文章,
    我會哭,肯定的,
    太渴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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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謝謝!我們都是活在世界上的囚犯我想.人到底為什麼要活著?既然知道終究會一死,而似乎這世界又不太允許我們擁有夢想.這樣的前提之下,到底是什麼東西驅動著我們的呢?我認為是光明的,但是在天亮前終究都得經歷過黑夜.而有時候那黑夜漫長到我們都忘記了原本光亮的太陽.我想人應該就是這般一直掙扎著找尋著方向的吧?不管是B或是你,我,都有很長卻又很短的時間可以好好思考著這個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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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也謝謝你讓我知道不是孤單的。

    家人,是僅剩必須存在的理由,
    但其實真的只剩空殼了,
    誰都不想苟延殘喘,但就一直跌落、跌落、跌落,
    無止盡的,連粉身碎骨都是種奢望。

    也常說服自己,又或者是欺騙自己是光明的,
    但黑暗真的太漫長,所見的視線裡盡是混濁,
    也不再敢貿然的往哪個方向去了。

    實在沒有把握,關於這個快要把我消耗殆盡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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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但千萬要相信自己,因該是說要保持著希望.
    沒有人說這一切會很簡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有時候真的很嚇人.我不會說我了解你的想法,因為沒有人能真正理解其他人所感受,所承受的壓力或痛苦.
    但是黑夜總是會結束,天總是會有光明的.當自己在跌落的時候,請記得微笑.感激那些曾經拉自己一把的人.
    然後把自己投進那些自己深愛的東西,將自己的自大縮小.
    我不會說我極度正面,因為那些事實就是這樣每天發生在自己的人生當中.重點是到最後,我們回顧了自己的人生,是不是那些後悔少了一點?
    我真心認為人類實在是很堅強的動物,但是往往大部份的人選擇去忽略那些很平常很普通,普通到自己根本都沒有明瞭到的問題.
    我喜歡寫那些事情,那些人選擇逃避或是忽視的東西.
    正面迎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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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與你的談話,讓我卸下了些,舒坦了點。

    有時候,覺得緣分這件事真的很奇妙,
    常常被那些熟悉不過的人不經意傷害,
    卻被陌生人伸出的手拉了一把,
    有時都在想,是不是跟這個世界保持點距離,
    對自己比較好,
    至少,在乎少了點,傷害也少了點。


    其實一直認為自己是堅強的,
    只是堅強到了最後,
    竟然有人會因為我堅強而選擇傷害我,而非他人,
    那些刻意遺忘或忽視的軟弱,
    也就在此刻被全掀了開來,
    但也讓我知道,很多傷口其實從沒癒合過。


    [往往大部份的人選擇去忽略那些很平常很普通,普通到自己根本都沒有明瞭到的問題,我喜歡寫那些事情,那些人選擇逃避或是忽視的東西.]
    這也是我一直在做的,
    人總是選擇欺騙自己而不肯面對真相,
    真相很殘酷、很黑暗,我知道,
    但我還是要面對,也要身邊的人學著面對。


    [正面迎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impossible is nothing!
    這也是我常用來勉勵自己及他人。

    其實,並不是如此悲觀,
    在心裡的城牆還沒崩壞之前。


    我想,你是理解我的,
    因為那些想法並不是稍微相似,
    而是完全命中不偏不倚,
    像是心中那個我一般,
    真的非常驚訝,才會想跟你說些什麼。

    謝謝你伸出的手,陌生人,u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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